《入菩萨行论》117课

发了菩提心之后,我们一起学习寂天菩萨所造的《入菩萨行论》。本论分了十品,前九品是围绕着“菩提心胜宝,未生令生起,已生令不坏,辗转益增长”的教言进行宣讲的。其中第一、二、三品是没有生起令生起的教言;第四、五、六品是生起了不退失的教言;第七、八、九品是在不退失的基础上辗转增上的教言。

现在我们学习的是第三部分——不退而增上。其中第七品是世俗菩提心和胜义菩提心都能够增上的助缘——精进;第八品是世俗菩提心增上的窍诀;第九品是胜义菩提心增上的窍诀。

现在我们学习的是第八品,增上世俗菩提心。世俗菩提心分愿菩提心、行菩提心。愿菩提心,也就是“发心为利他,求正等菩提”,有两个殊胜的内容,一是“发心为利他”,利他的成分非常重要,为了利他而发心成佛。所以,菩提心的核心宗旨就是利益众生,为利益众生,才发誓成佛。因为只有成佛是利益众生最殊胜的手段,否则利益众生就有欠缺,无法全方位的利益。为了给众生做暂时和究竟的利益,必须要以成佛的身份来利益。所以,“发心为利他,求正等菩提”中,有利他的发心和成佛的发愿,而发心占核心的地位,这就是愿菩提心。

行菩提心就是修持六度。在《入行论》中,不仅有为了利益众生而发起利他心的教授,也讲了布施、持戒、安忍、精进、禅定、智慧六度。比如说,第八品是静虑,前面讲过,这里并没有具体地讲寂止的修法,而主要是使我们相续中粗大的分别念寂静下来。这里面有对世间八法分别念的寂灭,比如现在我们学习的舍弃世间、抛弃妄念的静虑修法,还有下面正行部分要讲到的修持自他平等、自他相换的修法和窍诀,内容非常殊胜。

现在我们还在讲前行,即舍弃世间和抛弃妄念,讲到了对身体和对亲友执著的过患,现在讲的是要依止寂静处。

下面看颂词:

何时方移栖,天然辽阔地,

不执为我所,无贪恣意行?

前面讲过,我们要安住在岩洞、无人寺、树下等处,心中想:什么时候我才可以移栖到天然辽阔的地方,把这些地方不执为我所,没有任何贪著,自由自在、无牵无挂的进行修行。“无贪”就是对任何人和事物不贪执,“恣意”是自由自在、无牵无挂,“行”就是修行。

这个颂词讲到寂静处的住所——天然辽阔的地方,天然就是没有一点点人工造作的痕迹。世间上有很多游览的胜地,虽然也可以修行,但是有人工的痕迹,所以不是特别理想的修道之地。另外,人工造作的缘故,毕竟付出了很多的劳作,比如自己修的房子、盖的寺庙,觉得自己在上面花费了很多精力、钱财,就很容易把它执为我所。因此,天然的意思,除了没有人工的痕迹之外,还有比较容易摆脱我所执著的内涵。“辽阔地”就是地势辽阔,自己的心胸也随之开阔。在辽阔的天地中,再修持殊胜的窍诀,就比较容易和法相应,外面的环境和自己内心的境界,比较容易结合在一起。

此处的寂静处,有两种意思。一种是颂词中直接的意思,是指远离人世间的喧闹,很天然、很幽静的场所,鸟语花香、风吹草低,比如深山、森林、山谷等等,在这种环境下,很容易让自己的心静下来。

另外一种意思,以前法王如意宝在讲《弥勒请问经》(《发起菩萨殊胜智乐经》)的时候说,闻思修的地方也可以称之为寂静处。法王如意宝举喇荣佛学院为例,当时佛学院有好几千人,按照寂静处的第一种定义来观察,每天这里人来人往,诵经、讲法的声音有很多,似乎不是一个人住在寂静无人之处的含义。但是法王说,这个地方人虽然多,但是每个人的心都是调柔的,每天都在闻思修,整个场所能够制止很多的愦闹,增上很多闻思修的功德,其实也符合寂静处的一种定义。

从这个定义来看,现在很多城市里的修行者,由于条件的限制,很难马上抛弃家庭、工作,到寂静处一个人观修,虽然没有到第一种寂静处的机会去修行,但是有第二种的寂静处,也是可以的。比如,很多城市里面有些寺庙,如果这个寺庙有闻思修行的话,也算是寂静处;也有很多居士的团体,每星期聚集在一起进行闻思修,其实这个场合就是寂静处。因为和大家一起闻思修行,这时候内心缘的是佛法,没有缘世间八法,也没有缘乱七八糟的事情,这时候的心远离了愦闹,增上了闻思修,当下就已经到了寂静处。所以,一起闻思修的道场,是让我们远离愦闹的地方,这是很殊胜的地方。因此,城市里面也可以有第二种定义的寂静处。当然,如果既能到寂静的地方,又能够增上闻思修,是非常完美的,因为在寂静处可以迅速地增长闻思修的智慧,圆满我们的资粮。

如果没有这种好的环境去增长闻思修的话,我们内心中这么多的烦恼分别念,如何调伏?因此,我们应该珍视一个礼拜中和大家共修的机缘,这是非常珍贵的,也是在依止寂静处。我们没办法像很多苦行者那样,一生一世地依止寂静处,增上闻思修,但是我们可以在当下的这种环境中依止寂静处。只要能增长闻思修、远离愦闹,就可以满足寂静处的第二种条件。这是法王如意宝在讲《弥勒请问经》的时候,给我们的一些教言。

其实,地方很清净,只是寂静处的一种含义。第二种最关键的含义,则是一定要在这样的场合中,断除愦闹、增上闻思修行,这才是我们的目的。因为很多野生的动物,像老虎、鹿子、昆虫,它们一生都依止在寂静的森林中,但是并没有增上禅定,也没有闻思修行的功德。所以依止寂静处,并不是身体到了寂静的地方,就万事大吉了。这是我们闻思修的前提、助缘而已,最关键的就是要增上我们相续中闻思修的功德。所以,无论哪个道场、哪个寺院、哪个地方,只要能够增上闻思修、远离愦闹,那么在这个时间,这个地方就是寂静处。

在《禅定王经》(《三摩地王经》)中讲到,如果听到、向往寂静处的功德,我们合掌向其方向迈七步的功德,远远超过用很多黄金、白银供养上师、诸佛菩萨的功德。比如,世界各地有很多非常寂静的地方,也有很多能够增上闻思修的地方,如果我们现在还没有时间、精力和能力,去前往寂静处去观修、学习,但是我对这里特别向往,以向往的心合掌向这个地方迈七步,就可以获得很大的功德,通过这种方式也种下了一个很好的缘起,像这样,以后到寂静处去闻思修行的因缘也会逐渐成熟。

我也曾经看到过这样的事例,大概是1993年,在一个城市里面,有个小孩子只有六、七岁的样子,他有些善根,听到很多大人讲佛学院的功德,产生了一定的兴趣,当时有个师父引导他:“你现在这么小,交通也不是很发达,要去佛学院可能比较困难,这个佛学院的位置在这里的西边,你现在朝西边合掌迈七步,心中想我一定要去。”小孩子在这位师父的指引之下,真的合掌向西边迈了七步。后来大概在二零零几年的时候,他的因缘成熟了,当时正在北京上大学,因为善根苏醒,终止学业,自己到佛学院出家。现在在佛学院修行,善根、智慧、人格都很好,也可以给别人辅导正法,成了辅导员。从1993年到现在,当时他合掌走的时候以及现在在佛学院讲法,我都亲自看到了,所以有些因缘是非常不可思议。

如果我们现在发起这种向往的心,然后去做一些缘起,这个因缘也可能很快成熟。很多人受环境条件的限制,没办法亲自去,就可以通过特别向往寂静处,合掌向寂静处走七步来累积资粮。因为万法唯识,以心为主,如果自己很强烈的心到了的话,那么在短短的时间中,每迈一步,都能产生很大的功德。

否则,就像有些人很喜欢长跑,每天都朝一个地方跑,但是因为内心没有很殊胜的意乐,也没有向往正法功德,虽然每天可能跑几十公里马拉松,但是每一步都没有任何功德。但如果因为向往寂静处,合掌迈七步的话,每一步都是能够积累资粮,都是以后趋向寂静处闻思修行的因。所以,这方面的缘起是非常奇妙的。

但是,我们要清楚,向往寂静处的目的是什么,为什么要到寂静处。有些人认为寂静处很清闲,没有很多事情,现在有很多人,在世间压力很大,到了寂静处,摆脱了困难的境地和很大的压力,暂时不用想这些问题,觉得自己的身心很放松。历史上有很多人就是为了摆脱对现世的不满,到深山里去隐居,就是因为在深山中很清闲,没有很多人的打扰,他觉得这样很自在。

但作为修行人,不能因为在寂静处不用管、不用做很多事情,而到寂静处,这是不对的。其实,主要是因为寂静的环境很适合禅修,没有人打扰,在没有很多琐事的前提下,观修菩提心,让相续中的利他心,从无到有,有了之后逐渐增上,乃至达到圆满。如果自己的心达到圆满了,随之就产生了度化众生的能力。

我们趋向寂静处,并不是逃避。很多人不懂,就认为这是一种逃避,我们自己不懂,也以为到了寂静处就是什么都不用管,很舒服,其实这都是错误的认知。很多真正的修行者,相续中的利他心、菩提心是很强的,只不过有时度化众生的机缘未到,他虽然有能力,但是可能以前和众生结的善缘不多,没办法展开弘法利生的事业;还有些很想利益众生,但是能力不够,所以暂时到寂静处去做一些观修,累积一定的资粮,当他有了能力之后,开始彻底展开利他的事业。

所以,到寂静处绝对不是为了躲避,为了清闲,而是为了观修殊胜的菩提心,总的目标也是为了利益众生。我们到寂静处闭关、闻思修行,如果目的是以菩提心为前提,虽然行为上没有做实际的利益众生的事情,但是每一次观修,其实都是和菩提心互相关联的。这一点我们要清楚。

“不执为我所”:天然的辽阔地是无主的,也不是人工造作的,所以自己到这里的时候,就不太容易把这些岩洞、大树,执着为我的地方。现在很多人如果不是在寂静处的话,就很容易产生我所:我的房子、我的车位、我的什么什么……因为他为此付出了精力、时间、金钱,所以就认为这个地方其他人不能侵犯,如果谁侵犯了,就要行使保护它的权力。因为这个,也引发了很多的纠纷和恶业。

在世间中很多事物、场所,是比较容易执为我所的。但是在天然的地方,到处都是大树,没有人去争,自己也没有为这些付出任何的代价,你想住的时候就住,不想住的时候就走,这时候就很难把这个地方执为我所。在一片大山当中,山洞到处都是,你今天住这个,明天住那个,也不会认为这是我的山洞,把它执为一个很强烈的我所,基本上是不会的。

这些天然辽阔地,不太容易被修行人执为我所,所以他可以不依赖任何人,自由自在地修行,这时候心情是放松的、心量是开放的,不需要太多的担心。如果是在世间的话,今天这棵树下面被谁占了怎么办?明天那个位置被谁占了怎么办?像这样的话,就会有很多的担心,如果自己的身心过多地运转在这上面,打坐的时候,脑袋里全都是这些东西了。

为什么寂静处比较适合禅修呢?因为按照我们心的特点来讲,如果看的、想的很多,经历的事情也很多,这些都会在我们的头脑心里留下印象。我们在很忙的时候,这些东西不太容易影响我们,但是当我们突然停下来,比如今天要打坐半小时,但是因为自己经历的事情很多,这些念头还没办法停止下来。当自己坐下来之后,自己身体不忙了,这些思绪就翻出来了,脑袋里全都是这些事情。要花很长时间,首先把自己的思绪稳定下来,然后才能进入修行的状态,这就比较慢。

但是在寂静处,这些准备工作都不需要了,因为自己没有看到、经历很多东西,所以脑袋当中基本上是空的,一坐下来之后,很快就能进入到禅修的状态。

“不执为我所”是说这些天然辽阔地不太容易被我们执为我所。那么举个假设,虽然情况不会很多,假如一个修行者到了寂静处,在这个山洞中,觉得这个山洞太好了,又干燥光线又好,冬暖夏凉,很适合自己修行,干脆把这个山洞当成家好了,这就是我的山洞。如果把这些山洞执为我所怎么办呢?这时候就教诫:“不执为我所”。我们来修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放弃过多的执着,但是现在到了山林中,把这些茅棚、山洞执为我所,是很不应理的。

所以,“不执为我所”可以从两个方面来分析。一是这些山洞不太容易被我们执为我所;二是假如我们执着了,教诫我们说:不应该执为我所,因为我是修行人,我放弃了城市里面的房子,再来执着这个山洞就很不好。

所以“不执为我所,无贪恣意行”,也可以理解成对自己的一种教诫。因为刚开始修行的时候,我们的智慧、资粮还不够,自己的执着心还是比较容易随物而转,有可能对这些暂时的住所产生执着心。如果是这样的话,就遵照寂天菩萨在这里给我们的教诲“不执为我所,无贪恣意行”。

癸三、向往静处之受用:

这方面就是讲静处的受用和世间完全不一样。此处通过讲静处受用的利益和功德,以此引发我们向往静处的受用。其实静处的受用,是一个很简单的受用。在世间中,如果你的受用非常的少,那么要以平常的方式生存下去就比较困难,所以在城市里的受用可能就很多。另外,受环境、舆论压力的影响,也不得不给自己的受用去升级换代,这也是比较现实的问题。所以,在世间要保持一种知足少欲的心态或者行为,也是不太容易的。

那么,应该怎么样通过静处的受用,来对待自己的受用呢?就是不管怎么样,如果自己有能力做得到,那么就尽量按照这个标准,越简单越好;如果自己实在做不到,那么像前面讲的那样,自己向往这种非常简单的生活,发起向往静处受用的愿,也是可以的。

颂词讲:

何时居无惧,唯持钵等器,

匪盗不需衣,乃至不蔽体。

什么时候我才能够居住在这样无惧的环境中,手里只是拿着钵盂等很简单的生活用具,身上穿着土匪强盗都不需要的衣服,乃至在寂静的地方,没有遮蔽身体的衣服也没有畏惧。这就是静处的受用,很简单的。“何时”——我什么时候才能够如是居住寂静处呢?“居无惧”,是说在寂静处居住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畏惧。

“唯持钵等器,匪盗不需依,乃至不蔽体”,这三句都可以和无惧联系起来,唯持钵等器——无惧,穿着匪盗不需的衣服——无惧,乃至不蔽体——无惧。因为是寂静处的缘故,所以自己只是守持钵盂等资具。此处主要是针对出家人,当然,有些在家人在寂静处闭关修行,也可以这样理解。

按照以前的传统,出家人是三衣一钵——身上有三衣,手中拿着钵盂。钵盂解决了所有吃饭饮水的问题。在古代的印度或者现在南传佛教的国家,由于地处热带和民风的缘故,他们历史上就有给修行者施供(提供饮食)的习惯,不管是佛教的僧侣,还是外道的修行者,只要手中持着钵盂走到村落当中,经过每家人的门口,都会给你布施一些食物。

如果不是在寂静处,而是在城市之中,我们要解决吃饭的问题,就得下厨房。厨房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为了解决吃饭问题的,虽然非常复杂,但在城市当中也没有办法,我们必须要水、煤气灶、冰箱和炒菜做饭的东西,缺乏任何一个都不行。

而在寂静处,一个钵盂就够了。修行者比较特殊的资具就是一个钵盂,有了这个钵盂之后就可以解决吃饭的问题。从因果的角度来看,这是一种双赢的方式。一方面,在家人给出家人提供饮食,可以因为供养出家人而得到福报;另一方面,出家人托钵化缘,会节省大量的时间,这些节省下来的时间和精力就可以用在修行上面。如此一来,在家人帮助出家人解决吃饭的问题,节省出很多时间,出家人帮助在家人解决积累资粮的问题——因为他们可能没有很多时间去打坐修行,他们要积累资粮怎么办呢?出家人至少可以从成为“福田对境”的方面帮助在家人解决这个的问题。当然,积累资粮并不单是这一点,这只是一种方式,通过这种方式,双方可以互相利益。

当然,在汉地现在要去托钵化缘,可能是比较困难的,在藏地也是如此,因为藏地地域广大,人却特别稀少,如果拿一个钵盂去化缘,走一天都不一定能遇到一个人。有些深山里的修行者,就是用一个钵盂煮点野菜吃,如此就够了。

这里,“钵等器”就是指钵盂,“等”字就是指其它的一些法器、经书等很少量的资具。“无惧”是说即便一个人在寂静处修行,他只是拥有诸如一个钵盂等很简单的资具,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。他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饿死、会不会发生其他事情,他只是吃着很简单的东西,不用畏惧。

对比之下,如果是在城市,我们只是拿一个钵盂,就像现在一些乞讨的人一样,这样做可不可以呢?也是可以,但是一般人做不到,会产生恐怖和畏惧。如果家里只有一个像钵盂那样简单的东西,一方面我们会很害怕自己无法生存下去,另一方面还会有舆论的压力,顾虑别人的眼光,因为我们不单单是为自己而活着,有时候也是为了别人而活。就像有时候我们穿衣服,是不是自己真的是需要这些东西呢?有些时候可能自己也需要,但还有些时候是为了满足别人的需要,为了获得别人的赞美。所以,如果是在城市里,“唯持钵等器”就会有畏惧;如果在寂静处,唯持钵等器就无有畏惧了。

“匪盗不需衣”:匪盗是以抢劫为生的,像古代的匪盗,会抢钱、抢衣服、抢路过人的盘缠,衣服也是他们抢劫的对象。当然,现在的匪盗抢衣服的可能不多,但古代的匪盗,不管是汉地还是印度,抢衣服的匪盗还是非常多的。如果一个修行者穿的衣服很破烂,如同戒律当中要求比丘或修行者所穿的粪扫衣——把很多旧布通过裁剪后再拼接起来的衣服,因为不是完整的布料,匪盗拿过去也没有什么用。

即便现在,印度的有些地方,穿着还是这样,整块大布从脚的位置开始慢慢往上缠,缠到肩部再披起来。强盗把这块完整的布抢去之后,是可以大有用场的。但是到了出家人这里,佛陀要求,出家人在做袈裟的时候,必须把这些完整的布先剪成很小很小、一块一块的,然后再把它们拼起来,那么这块布其实已经破坏掉了,匪盗抢去也没有什么大的用处,这也是做袈裟的目的之一。

还有一些修行者,他们穿的可能是更旧的衣服,有些是去尸陀林里捡一些衣服,洗干净之后再做的衣服;很多修行人的衣服甚至有很多破洞,或者是用一条一条像拖把一样的布做的衣服。像这样,全是一些匪盗都不需要的衣服,不必害怕被别人抢了、偷了,所以“无惧”,心情坦坦荡荡,没有什么畏惧心。如果有畏惧心,每天生活在畏惧当中,可想而知,我们如何安下心来打坐禅修呢?这会非常困难。现在很多人家里如果有特别高档的好衣服,就会担心被别人偷走或抢走。

“乃至不蔽体”:假如连破烂的衣服都没有,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遮掩身体了,也没有什么可怕的,毕竟自己处在深山当中。如果修行者不冷的话,不穿衣服也是可以的。当然,寂天菩萨当时是在印度,属于热带,在那里穿很少或者不穿衣服也不冷,从这个角度来说,身上不穿衣服也无所畏惧。但现在在城市当中,如果衣不蔽体肯定有很多畏惧的,因为很多人的很多双眼睛看着你,自己会感到很大的压力。

总的来说,静处的受用的确很简单,一个钵盂解决吃饭的问题,再披上一件匪盗不需要的衣服,就解决了穿衣服的问题,乃至于没有什么穿的也无所畏惧。没有对住所的恐怖,没有对吃饭问题的恐怖,没有对穿衣的恐怖,什么恐怖都没有,如此一来,修行者要做的琐事就减少到最低了,他可以有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观修正法。

所以,这些静处的受用,如果我们能够做得到,其实是很快乐的。否则,我们会认为修行人很惨、很可怜,觉得现在的人生活得很富足。实际上,修行者不需要为这些物质的东西担忧,不需用大量的时间、精力去寻找、守护和增上,因为这样会带来很多的烦恼和恐怖。当然,现代人的压力也是非常大,有时候不一定是自己需要,但在整个环境当中,如果不跟随大多数人的选择,就会显得自己很落伍。

从这个角度来说,有时候压力也是自找的。如果我们能够看得破放得下,也没有什么。其实,我们只是活在自己的生活和世界当中就可以了,或者说,只要能够修行佛法,其他的比如住所、吃的、穿的都可以简单一点,即便跟不上别人的脚步也无所谓。如果能够看得破放得下,自己也可以活得很自在。

当然,作为一个初学者,这可能很困难。我们应该怎么做呢?如果我们听到这些受用的时候,没有觉得很恐怖,而是觉得很美好,但由于自己现在没有办法做到,那么内心应当发起欢喜心,发愿以后拥有如此的受用。

实际上,对于大多数人来说,这些受用就是一种奢侈品,为什么呢?这些受用很好,但是自己却没有办法拥有。只是拿着“钵等器”生活,只是穿着“匪盗不需衣”,“乃至不蔽体”,这些受用看起来很简单,但大多数人都无法拥有。从这个定义来看,这些就是奢侈品。所以,这些寂静处的受用、这些修行者的奢侈品,自己现在虽然得不到,但是应该发愿:总有一天要过上这样简单的生活。因为简单,我们就不会分心,就有很多的时间修行,很容易和正法相应,获得修行正法的功德。

以前,米拉日巴尊者在修行的时候就是这样的。很多时候没有衣服穿,“乃至不蔽体”他也是无所谓,用他自已的话来说,他的内心安住在正法当中,虽然衣不蔽体也没有什么可恐怖的。即使强盗来了,他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被抢,粮食没有,衣服也没有,什么资具都没有。他也遇到过很多次强盗,由于他自己有修行的功德,基本上来说,一切时间当中都没有什么恐怖。此外,“唯持钵等器”,他当时只有一个土罐用来煮荨麻,有一次他起身的时候,由于身体太虚弱了,不小心将这个土罐摔在地上打碎了,为此他还唱了一首歌。这其实就是修行人的典范,他选择了这种很简陋的生活,一切简简单单。

无垢光尊者也是如此。有些传记当中讲,有一段时间苦行的时候,他只有一个牛皮口袋,白天当衣服穿在身上,晚上当作睡袋躺在里面睡觉,他通过这种精进苦行证悟了法性。所以,对有些人来说,静处的受用可以产生一种很强烈的触动。

那么,是不是所有人都必须要过这样的生活呢?也不一定,要看各自的情况。如果我们过着一种很复杂的生活方式,但只要不影响自己的修行,那不管怎样都是可以的。我们不能说只要某人拥有了这些静处的受用,他就一定修行成功,这是不一定的,这些只是一个修行的助缘。

有些人虽然拥了这些静处的受用,但他又到处说“你看我的资具,我穿得这么差,我吃得这么差”,他为了得到什么?也只是为了得到一些名声而已,以这些来成为沽名钓誉的一种手段,这其实已经误入歧途了。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,寂天论师在这里赞叹了静处的受用,让我们来向往,是因为很多人被受用所累。前面我们讲过,很多人得到了很多受用,但是没有能力去驾驭它。所谓的“驾驭不了受用”,并不是说不会驾车,而是指我们在拥有这些受用的时候产生了烦恼,没有办法处理,自己的心力无法驾驭。如此就会引生贪欲、罪业和烦恼,导致自己在轮回当中漂流。

所以,对很多人来说,我们要通过这种学习方式,尽量地知足少欲。不是说要求我们只是保留一个钵盂,每天走上街头化缘,或者必须穿着很破烂的衣服,而是说尽量地减低对物质的欲望,尽量地把更多的时间留出来修行。如果我们了知了这个意思,也就了知了颂词本身的含义。像寂天论师这么大的菩萨,绝对不可能说“住在城市里的居士,他们一定要按照我这个颂词的标准去做”,作为文殊师利菩萨的化现,他知道很多人做不到的,他不可能没有智慧看不到这些现实的问题。

因此,我们应该这样理解,这是一个最高标准,或者说一种比较理想的方式,但是对很多人,我们不能说颂词里如是宣说,你就必须要如此去做,颂词的意思是说要尽量地知足少欲,不要过多地追求。如果能这样,一方面能保证我们有资具可以生活下去,一方面也能够有时间修行,这其实就已经很好了。

癸四、向往心之功德

所谓心之功德,是指内心产生出离心和无常等观念。这些是我们内心中应该产生的功德,我们要对内心能够产生这种功德有一种向往。

结合科判和颂词,其含义就是让我们要了知无常和出离心。所以,心之功德就是我们在静处应该产生静虑、出离心和无常的功德,只有对这些功德产生了向往心,我们才愿意去观修,否则会很不情愿。

怎么让我们向往呢?首先是让我们知道,内心之功德的确很殊胜,了知这一点以后我们便愿意去追求了。

何时赴寒林,触景生此情,

他骨及吾体,悉皆坏灭法。

什么时候我可以奔赴于尸陀寒林呢?到了尸陀林当中,触景生情,想到他人的骨骸和我的身体其实都一样,都是最终坏灭的有为法,没有任何一个固定的自性,这便是向往心之功德。

所谓寒林,是寂静处的一种,寂静处有很多,比如森林、山洞、山谷,或者这里所讲的尸陀林。在印度,尸陀林也称作寒林、尸林,是放置死人尸体的树林,这种地方是很少有人去的,所以很多修行者就选择尸林作为自己观修的地方,作为自己生起功德的地方,因此这个地方也属于寂静处。

在寒林当中,通过观察尸陀林的情景,便“触景生此情”,因为尸陀林和其它地方的景致都是不一样的,全都是尸体。印度的尸林和藏地的尸林有不一样的地方,在印度,人死了之后,家人把尸体扔到尸林里就走了,在这片寒林当中,有新的尸体、旧的尸体、有骨架、也有正被狗和狼吞噬的尸体,看起来让人触目惊心。

藏地的尸林有很多人去过,来过藏地或佛学院的人,很多都可能去天葬台或尸陀林看过。有尸体送过去之后,专门有一个天葬师在那里,天葬师通过一些必要的修法,便可以担任天葬师的职责。虽然在藏地,大家普遍都有点儿看不起天葬师,觉得他们是很低的一种种性,但其实天葬师里也有很多修行者或者证悟的人。一般情况下,是先将尸体送过去,天葬师念完经后做一些必要的仪式,然后用刀子这个尸体划开,划开之后打一个招呼,很多的秃鹫就一拥而下,将尸体围遮得结结实实,用它们的爪子和嘴去撕咬,这样吃一段时间之后,天葬师把秃鹫赶开,再把大块的肉割下来招呼秃鹫来吃,吃到只剩下骨架,接着用铁锤把身体的骨头和头骨砸碎,让秃鹫再来吃,直到最后所剩无几,有的连骨头都没有留下,有的只剩下一点骨头渣子。这对我们的视觉冲击是非常强烈的。

很多来旅游的人看到这一幕,感觉很刺激。但对于修行者来说,去尸林并不是看表演的,而是修法的一部分内容。看了之后,他们就可以这样想:这具尸体在几天前(一般来说,在藏地人死之后要放七天,最少也是要放三天)还是一个活人,也许曾是一个还会呼吸的病人,也许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遭遇横祸而死掉了,而现在放在尸陀林的石头上,他就是一具尸体了。再过十几二十分钟,这具尸体也没有了,被秃鹫吃掉了……整个从生到死、从有到无的过程是很快的。

某一个人,他首先是个人,然后是一具尸体,最后连尸体也没有了。看到这些,我们往往会想到:“看啊!一个人在世间当中有这么多的追求,这么多的奋斗,这么多的希望,而一旦死亡之后,却什么都没有剩下,剩下的也只是他在世时所积累的善业或恶业,由业力带着他趋向于下一世。”面对此情此景,我们特别容易触景生情,对我们观修无常也会产生很大的触动。

很多时候我去尸陀林观察,有时会这样去想。佛经当中讲过,如果能够生一念的无常,能够观想自己的身体无常,这一刹那的功德都会比向诸如舍利弗、目键连一样的一百个比丘供斋的功德要大。专门去观修无常的时候,虽然周围很臭,但因为眼前就是活生生的教材,的确内心受到的冲击还是非常大的,就觉得如果不修法而去执著平庸的身体、平庸的生活方式,到死的时候就会是这个下场,什么都没办法留下,全部都是一种坏灭法。

像这样,触景生情,看到其他人的骨胳和我的身体,其实都是一模一样的坏灭法,没有任何坚实精妙的地方,最后死了都是这样一种臭气熏天的自性。如果我们像这样主动去观察,内心中就会觉得一切都是无常的,觉得自己的身体其实就是这种坏灭的自性,忽然会感叹“唉,还是解脱才最有利益。” 这一世的自己死了之后,最后的结果是这样的,每一世的自己死的时候,如果是血肉之躯,结果都差不多。

在藏地的尸林中,尸体会被老鹰吃掉。如果是在印度的尸林,有些是新鲜的尸体,有些是陈旧的尸体,有些是被吃了一半的尸体,有些是内脏露在外面的尸体,有些是肿胀的尸体,各种各样的尸体,不同的尸林产生的震撼效果是不一样的,对修法来说能够产生一种不共的助缘和作用。当然,汉地有火化的、土葬的、水葬的,但不管怎样,如果是处于一个尸体聚集的地方,相对都比较容易产生悲伤的感觉。

其实,在我们的生活当中,有时候适当的悲伤是很有作用的,但这并不是说像诗人写诗一样故意把气氛搞得很伤感。在我们的修行过程当中,由于经常生活在活人堆里,每天看到的、接触到的都是活人,只是偶尔看过一两次死亡事件,或者只是在电视上看过别人死亡的样子,人和人交往时,也只是互相恭维长命百岁,人们都很顾忌死亡,刻意绕开死亡的话题。在这样一种环境中,我们会产生一种错觉,感觉死亡离自己很遥远,很难让我们的内心有所触动。如果我们经常处于这种环境当中,很多时候就刻意绕开死亡的话题了。但是,无论我们绕不绕开、想不想,死亡都会到来,到来时就会有很多实际的情况,我们必须要去面对、去处理。

这地方讲“何时赴寒林?”如果我们主动地想要去寒林修法,这种心态就不一样。一个是刻意地回避和模糊死亡的概念,一个是刻意地想去寒林当中,让自己对死亡产生非常强烈的感受,这两者是完全不一样的。

如果我们主动地去寒林进行长时间地观修,我们的思想会发生很大的转变,往哪方面转变呢?不是我们转变得越来越悲观了,而是转变得越来越积极向上,什么样的积极向上呢?就是说内心深深知道,其实只有修习正法是最重要的,因此要积极地累积资粮,积极地忏悔罪障。

当然,这里说的积极向上和世间观念的积极向上是不一样的。世间的积极向上是说我们不能够谈因果,不能谈死亡,不能谈修行,不能谈青灯古佛,在世间人看来这些都是消极的。而在佛教当中的意思是相反的,我们说的积极向上是指修行者开始注重因果了,开始注重精神方面的修持,开始修心、调心,开始注重积累资粮、净除罪障等,并不愿意坐以待毙。反观世间人,他们避免谈死亡其实就是坐以待毙,不做任何的抵抗,只是说大的方面知道死亡总有一天会来临的,但他根本不做任何准备,其实从佛教的观点来看,这才是一种消极、坐以待毙。

如果我们在寒林中经常观想,对自己修心方面就会有很大的功德利益。如果去尸陀林的机会不多,也可以刻意去太平间这种尸体累积的地方观看一下。我们面对不同的环境,心态会产生不同的影响,比如我们在这里听法,脑袋里观想尸陀林是什么样子,太平间是什么样子,很难产生无常的气氛,必须亲自去看,因为环境会决定我们的心态。在这种环境中一看,到处都是尸体,都是血迹,比如在佛学院的尸陀林中,到处都是烂衣服和血迹,石头上有很厚很厚的油污、散落的破棺材,如此景象,自己的心自然而然就会开始伤感,很容易引发无常的观念。如果在汉地我们可以去太平间或火葬场,观想自己有一天也会躺在这里,也会被送到火炉里烧化,也会被埋在土里慢慢地腐朽,一切都是坏灭之法。

说到这里,有些人也许会想,按照你这么说,在太平间工作的人,他们难道有很强的出离心吗?这是不一定的。一方面他是被动的,他并不想去这种地方工作,此外他也没有修行的教言,只是为了工作而工作,很机械麻木地去背尸体、运尸体。为什么不会额外地产生功德呢?因为他没有接触此类的修法和窍诀,而我们则不一样,因为我们已经有了这方面的训练和教育,我们去尸陀林观修的时候,这些教育就会发生作用,就会引导我们深入观察,“我的身体将来也会这样死的,现在为了这个身体和世间八法去奔波,最后还是一无所有、一无所得,没有任何意义,还不如修习正法。”所以,在太平间、火葬场或墓地工作的人,由于他们没有佛法教育的缘故,虽然每天都在和尸体打交道,但是不一定能产生心的功德。而修行者因为有无常的教育,去尸陀林主动观修是有目的的,是刻意地把自己的心往解脱方面引导。因此,我们要知道这二者之间的差别。

总而言之,通过在寒林中观修,让我们知道,现在我所执著的身体和他人的身体其实都是一样的,没有任何差别,最终都是坏灭的法,不管我们现在如何重视自己的身体,如何打扮、保养,如果不以此身来修行正法,这一切终归无义。反之,如果我们在维护身体过程当中也修持很多善法,这才是真正有意义的。

这一堂课就学到这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