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众部中观系 释圆同

如果问学过中观的道友：“你是应成派还是自续派”，对方大概一致声称自己是应成派——谁会自甘停留在并不完全了义的自续见解上呢？

然而自己的见解到底是应成还是自续，我们应依理观察。二百多年前，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，拉卜楞寺的华芒班智达去拜见阿柔格西时，格西指着面前的一张桌子考问自称擅长于中观的华芒班智达：“根据中观应成派的观点，这是什么？”华芒班智达回答：“回敬大格西，依在下之见，此即桌子也。”阿柔格西则立刻否决道：“非也，此非桌子，是桌子概念的依所。”以此点出了中观应成派与中观自续派的区别。

由此可见，即使多年学习中观，认为自己持有至高无上的应成派见解，但其实并不一定，更何况我等初学者呢？

此处涉及到中观的理所破。在完整抉择实相的过程中，认定所破是第一个关键，如欲射箭，先立靶子。“所破”即修行或抉择中观时所需要打破的法，分为道所破与理所破，从能境心识而言，修行是为了破尽相续中的障碍，从而获得无垢佛果；从所境而言，在趋入实修之前首先需要以胜义理论破除所执著的事物——二我。以下就对后者从四个方面稍作探讨：

一、总说二派理所破的差别：完整来说理所破即是四边，因为留下任何一边未作破除，仍不免产生执著，并进一步障碍升入上上道或障碍现见真实。《四百论》云：“有非有俱非，一非一双泯，随次应配属，智者达非真。”

《中观总义》云：“自续派不破共同显现分，应成派破共同显现分，因此，自续派对所破法加胜义的简别，应成派根本不加胜义的简别。”这就是二派所破的差别。由此，中观自续派分开二谛，在胜义中仅破除有边、建立无生而堕入单空，并在名言中建立万法自相成立，这些微细的执著相恰恰成为应成派的不共所破。

二、出现二派所破的差别并不是没有原因——《中观庄严论释》云：“着重讲解具有承认的相似胜义是自续派的法相，侧重阐述远离一切承认的真实胜义则是应成派。”

三、阐述由此原因必然出现见解的差别。既然二派侧重有所不同，那么所述见解也就不同。如果把面前的那张正方形木板当成一张桌子的话，在自续派看来是“常规真理”或存在自相。也就是说，轮回涅槃、束缚解脱的一切理论在入定智慧前虽然无有立足之地，而以后得妙慧来衡量时，这些作为所量必定是存在的。

着重抉择入根本慧定境界的应成派则并不认为面前真正有一种存在，就连共同显现分也一并破除。因为一切都是离戏实相，哪有所谓的“桌子”等呢？认定有桌子、有显现只是实执分别心把离戏实相错认为四边戏论，依之生起种种概念分别，进而起惑造业、流转不已。

相反而言，唯有破除分别心前的一切显现才能泯灭分别心，如《入行论》中说：“故境未现前，定无彼有境。”应成派正是要达到这种目的而直指轮转根源的分别心——四边之法皆不立，以免生起种种概念分别，导致成为直接趣入无分别智慧的障碍。

如果应成派随顺而承许，那也只是接引众生的一种方便，“桌子，也只是桌子的概念依所，而不是桌子”，以此表达出自方无有任何承认的立场，因为桌子是分别心面前的显现，如果按照入根本慧定超越语言与分别境界所衡量之义来说，如是显现的一切法，本来就不存在有无是非等任何破立的承认，而是以无分别智慧照见离戏法界，又怎会有分别心前的桌子呢？故而无需加上成实、胜义等任何鉴别，只需一并推翻四边的耽著对境，从而有境之心相合圣者入定智慧，住于远离一切所缘与承认的究竟大空性实相中。

观待相似胜义而言，则有所谓“无生”等承认。自续派的论师们主张“胜义中无有、世俗中存在”，担心如果抉择万法自相不成立则成了诽谤世俗之显现，所以承许：“这是桌子，但其实是不存在的”。名言中承认如梦如幻的显现存在，并首先把着眼点主要放在相似胜义上，分开二谛来建立各自正量所衡量的承许，认为世俗的本体必须要齐全：一、以名言量所得出的意义；二、人们共称的能现出自相的一切有实法；三、现而无自性。到最后，自续派也必然契入远离一切承认的真实胜义——这一应成派的究竟奥义中。

虽说二者只是抉择胜义方式的不同，并没有优劣之别，但从真正究竟实相的角度来讲，所谓由生引出的无生仅仅是凭借智慧遣余的分别影像，如果来到应成派究竟胜义观察量的面前，它只能作为对后得生起定解的一种方法。自续派的相似胜义观待远离一切戏论的真正胜义只能安立为世俗；如果从彼自续派世俗的角度而言，无遮单空即是胜义。

四、二派圆融（或如何趋入现证）：只有通过理证摈除分开耽著二谛的对境，再进一步远离细微的执著，方可平等破除这能所二者。此时息灭将二谛执为各居自地之异体的耽著，进而二谛融合成一味一体、趋入圣者不可思议各别自证智的行境。因此，《中观庄严论》也说：“生等无有故，无生等亦无。”

如是我们应当辨别自己达到了哪一种见解。当然，如果通过修持二种胜义而有亲身体会，则无论取哪一派的名称都并不重要了。毫无所立与所破、所缘与所遣、远离一切戏论之边的本性，真正悟到了不住诸边之义，这也就是月称论师的无垢教义——直接抉择所有“桌子”等显现当下空性或清净、令名言假相乃至分别概念悉皆消于法界。

理解了应成派的所破，便会感到面前的世界是如此虚幻不实、无可信赖。即使世人所注重的“眼见为实”等，在抉择真实义时同样成为一无是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