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圆满法

密勒日巴尊者传<十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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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看透了人生的我,将不顾贫穷饥饿和他人的讥笑,决心是要尽我的寿命,为自己众生的一切利益去修行的。’

“我流着泪向他唱了一支歌:

敬礼胜士马尔巴足,加持穷子生厌离;
贪恋执着世间众,可悲可叹亦可悯。
每念众生我心悲,作兮为兮徒苦恼;
流兮转兮堕轮回。
业力所转可怜众,欲超度之惟勤修;
圣不动自性金刚持,加持穷子得山居。
幻化无常世间域,过客空留野遗冢;
昔日可爱草原上,牛羊野马逐鹿处;
而今唯闻鬼啾啾。此即无常幻化证,
我今依此而修行。
昔日四柱八梁家,而今一如破狮爪;
房柱屋梁与四壁,而今一似死驴耳;
此即无常幻化证,行者依此而修行。
昔日俄马三角田,而今野草四处生;
昔日亲友与乡里,今已大部成仇人;
此即无常幻化证,我今依此而修行。
我父米勒喜惹蒋,而今生死两隔绝;
我母抑察葛锦母,而今唯留枯骨具;
此即无常幻化证,我今依此而修行。
贡却那崩我塾师,而今亦已离人世;
《大宝积经》藏妙法,而今鸟雀栖巢处;
此即无常幻化证,我今依此而修行。
阿库勇加我伯父,而今已成死仇敌;
琵达贡加我爱妹,而今流落在何方?
此即无常幻化证,我今依此而修行。
圣不动自性大悲者,加持令我得山居。

“我唱完了之后,他很感慨地说:‘你的话真是不错啊!’他和他的太太听了我的歌之后,都感动得流下泪来。

“家园的颓败,母亡妹离的事实,给予我刻骨铭心的教训,深深体验到无常的真谛。我禁不住嘴里屡次发出‘到深山修行去’的呼声来。我内心的深处,也再三的下了最大的决心,决计抛弃世间的一切享受,尽我的形寿,终生去修行。”

了断世缘

惹琼巴问道:“上师老人家,您是怎样修苦行的?是在什么地方修行的呀?”

密勒日巴说:“第二天早上,老师的儿子就给我预备了一口袋糌巴和一包好的供食,对我说道:‘这是供养你修行的,请你为我们发愿不要忘记我们!’我就拿了这些食物,到自己老家后面的大山上一个崖窟中去修习禅定。我很节省的用水调着糌巴吃,时候久了,身体变得非常衰弱,但是功夫却增长了不少。这样修了好几个月,最后粮食全吃完了,身体弱得不能再支持下去。我心里想:还是到牛场上去要一点酥油,到田庄上去要一点糌巴;好维持这个身体不至于饿死,才可继续修行。

“我就由山上下来,到了近处一个牧场上,看见有个牛毛帐篷。我就在帐篷前说:‘施主啊!瑜珈行者来募化酥油!’谁知冤家路窄,刚巧碰见的是姑母的帐篷。姑母一听,知道是我的声音,不由怒火三千丈,立刻就放出猛狗来咬我。我赶紧用石头打狗自卫;这时姑母把牛毛帐篷的撑柱拿了下来,飞跑到我的面前,大声的詈骂:‘你这个败家子!亲友的仇敌!乡里的魔鬼!不要脸的东西!你来要什么?有你的好老子才生出你这种儿子来!’口里不住地骂,手里将棍子打将下来。我拔腿就跑,不幸因为营养不良,体力衰弱;一个石头绊着脚,立刻就跌倒在一个小溪里。姑母不住的大骂,用棍子没头的乱打;我拚命的挣扎,才站了起来。手依着行杖,双眼流泪,对姑母唱道:

敬礼大恩父,马尔巴尊师!
不祥嘉俄泽,罪恶渊薮里;
亲族全为敌,母子失所依。
值我行乞时,杖击纷如雨;
虐岂应如是?姑母请再思。
我作他乡客,老母忧悲死;
穷苦所逼迫,乞食妹流离。
我心忧未释,归返故乡隅;
老母已死别,爱妹亦生离。
我心实悲苦,吞声时饮泣;
母子三人苦,是谁所给予?
苦恼令我觉,发心修悉地;
依上师口诀,山居静思维。
为此幻化身,寻求食物来;
如虫食物尽,觅食进蚁巢。
我来汝门前,恶犬肆咆哮;
猛扑追呼咬,欲御身无力。
恶语及毒骂,我心哀凄凄;
幕柱作武器,扑我身难立。
杖击如雨降,弱躯命将绝;
我为修行者,应怒亦不怒。
姑母请勿怒,施我修行粮;
慈主马尔巴尊,愿加持我等,
怒气速平息。

“跟着姑母一起出来的一位小姑娘听了我的歌,忍不住流下同情的泪。姑母也觉得不好意思了,就回到帐篷里去,然后叫那个女孩子拿着一皮袋的酥油和乳酪来给我。于是我就一步一跛的离开姑母的帐篷,依次地又到别个帐篷去乞食。这些人我都不认识,但是他们却都知道我。看见我来了,都仔细注视着我,都布施我很多很好的食物。这时我心里想:姑母既然对我如此,伯父也一定不会轻易饶我,还是走到别处去要吧。就带着求得的食粮走到村庄的下头。

“谁知伯父因为自己的房子倒了,多年来已经搬到下村来住。我全然不知地走到他的门前。伯父见是我来了,跳起来叫道:‘你这个王八蛋!败家子!我虽然老得剩几根骨头了,但是我一辈子要找的,就是你!’说着,拾起石头如雨点般朝我打来。我急急地回身逃跑。伯父飞奔回家,拿了弓箭出来大叫道:‘狼心狗肺的败家子啊!你把这个村庄害得还不够吗?街坊啊!邻居啊!快点出来啊!我们的仇敌来了啊!’许多年轻人,听见伯父叫喊,连忙出来,帮着丢石头打我。原来他们都是从前吃过我的亏的人。

“我一见情势不好,恐怕被他们打死,只得假装结起忿怒印大声叫道:‘教敕传承派的上师本尊啊!兮鲁噶具誓大海啊!修行人遇见要命的敌人了!请护法神还给他们黑箭啊!我就是死了,护法神是不会死的啊!’

“大家听了都害怕起来,连拖带拉地把伯父拉住。有些同情我的人也都前来调解,丢石头打我的人们也走近来请求我饶恕。他们都布施了我很多粮食,只有伯父始终不与我妥协,也不给我任何布施。我拿着食物,慢慢回到山洞,自己在路上思索:我住在这村子附近,只是引起他们的忿怒与不安,还是赶快离开此处吧!

“当夜,我做了一个梦,梦兆好象叫我再住几天才走。所以我就决定再暂住几日。

“过了几天,结赛来了,拿着很好的食物和酒来看我,见了我就抱着我放声痛哭。她啼泣着把母亲死的经过和妹妹流浪远方的情形详细地告诉了我。听了母亲和妹妹的悲惨经过,使得我忍不住也痛哭起来。

“后来,我忍住痛哭,问结赛说:‘你到现在还没有出嫁吗?’

“‘大家都怕你的护法神,谁也不敢要我。即使有人要我,我也不要出嫁!你这样地修正法,真是稀有难得啊!’

“停了一下,结赛又问我:‘你的家和田园现在打算怎样处置呢?’

“我就明白她的意思了,我心里想:我离世弃家专修正法,完全是马尔巴上师的恩德;对于结赛,我应对她在佛法上发一个善愿,这比一切都好。对于世间的事,她应该自己决定,我须将这意思明白的告诉她。

“我就对她说:‘如果你遇见了琵达妹妹,就把家和田都给她吧!在未遇见她之前,你可以享有这些家产。  如果琵达妹妹证实是死了的话,那这家和田我就送给你了。’

“‘难道你自己不要吗?’

“我说:‘我是修苦行的,过的是跟老鼠和鸟雀一样的生活,所以田园对我没有什么用。即使我拥有全世界的财产,死的时候一样也带不走。如今我放弃一切,不但将来快活,现在也快活。我的行为与世人是相反的。从现在起,请你不要把我当人看待好了。’

“她说:‘那么,你对于其他一切修法的人都不赞成吗?’

“‘学佛的人如果最初就为了要在世界上出风头而学会讲经说法,自己的宗派得胜了就欢喜,别人输了就高兴;一味求名求利,空挂一个学佛的名称,穿上一件黄袍,这种学佛人我是反对的。如果意乐清净真诚,那么一切宗派的学人,都是趋向菩提的,我绝不反对。所以说,根本上不清净的人我是不赞成的。’

“结赛说:‘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穷苦褴褛的学佛人呢!你这是大乘中哪一派的办法啊?’

“‘这是一种诸乘中最殊胜的法乘,舍弃世间八法,即生成佛的最上乘法。’

“‘你所说所行的,都与别的法师们不同。这样看来,二有一个是错的。假定两个都是法,那么,我还是喜欢他们的。’者之中必  “我说:‘你们世俗人所喜欢的法师,我却不喜欢。他们的宗义虽然与我相同,但是身穿黄袍为世间八法所转的,究竟都无实义;纵使不为八风所动,其间成佛迟速之差,判若天渊。这一点,你是不会了解的。总之,你倘是能够立志,最好便去努力修法;如果不能够呢?就还是去照管田园吧!’

“结赛说:‘我不要你的房子和田,你还是给你的妹妹吧!佛法我是要修的,可是像你这样的修法,我是办不到的。’说完她就走了。

“又过了几天,姑母听说我不要田宅了,很是诧异,想道:听说他依着上师的训示,不要田园了,我去看看是不是真的!于是就带着酒食来看我。她一见面就和我说:‘侄儿!前几天是我不对,你是学佛的人,请你要忍耐饶恕!我有意思替你种田,每月给你纳租;不然你的田荒废了也可惜,你看好不好?’

“我说:‘很好!我只要每一个月有一开(‘开’是西藏重量的单位,‘一开’约相当于二十五斤)粮食就行了,其余的就都送给姑母吧!’姑母便很满意高兴的走了。

“如是又过了两个月,姑母又来了,对我说:‘大家都说耕你的田,你的护法神会发怒放咒的。请你不要放咒啊!’“我说:‘我怎么会放咒呢?你是有功德的,请你放心耕田给我拿粮食来好了。’

“她说:‘既然如此,我就放心了,请你发一个誓好不好?’

“我心想:她是什么意思呢?就是不怀好意,也可以作为逆增上缘。我就向她发了誓,她欢欢喜喜的又去了。

“我继续在山洞里精进修行,虽然尽了最大的努力,却仍旧不能生起暖乐的功德。正思量着该怎样办才好的时候,当天晚上就做了一个梦,梦见我在耕一块很硬很硬的田,怎么都挖不动。方想放弃的时候,马尔巴上师忽在空中显现,说道:‘儿啊!用力耕啊!只要你勇敢向前,不要怕他硬,总会成功的!’说完,马尔巴上师就在前面耕,我在后面耕,果然遍地都长出了丰盛的禾苗。

“醒来以后,心中非常欢喜;但又一想,梦境不过是由习气的显现而已,凡夫尚不执着重视,我为梦境而欢喜,岂不是太愚痴了吗?虽然如此,我知道这是一种征兆,如果努力精进一定能生功德的,就唱了一支释梦歌:

祈请大恩上师尊,加持穷儿得山居;
实相法尔平等田,施以坚信之肥料;
播以善心无垢种,猛利祈祷如雷震。
加持大雨降纷纷,心意无二事耕耘;
方便智慧为耒耜,一心不乱勤耕耘;
以大精进之铁拳,粉碎五毒之烦恼。
除却自心众缺点,灌溉无散无乱水;
因果不坏果实上,收获善良无尽果。
依持胜妙口诀修,无所有藏当充满;
空行制配殊胜食,为我行者资生具。
此梦真义实难释,言语难描真实境;
诠说终难契真如,为劝执着名相士;
应勤精进实修行。如能忍苦具恒毅,
希有难成亦能成;愿诸勤求菩提士,
修行路上无障碍。

“我这时已有意到护马白崖窟去修行了。恰值姑母带了三斗糌巴,一件破皮衣,一块布料子,一块黄油与牛油混起来的油团来看我。对我悻悻地说道:‘这些东西就是你卖田的代价。你拿了这些东西,请到远方我耳朵听不见、眼睛看不见的地方去。因为村人大家都说:闻喜害得我们这样惨,现在你又把他喊回来,将来村上的人可能都要被他杀尽斩绝的!你要是不把他弄走,我们就把你跟他一起杀掉!所以我特地来告诉你,最好请你还是到远方去吧!你假使一定要在这里,他们怕不会杀我,倒是真的要杀掉你!’

“我明白村人一定不会这样说的。我是一个真正的修行人,我决不会为了姑母夺我的田地而赌咒的。我发誓不放咒,并不是要让姑母欺骗夺我的田。心里是如此想,我还是对姑母说:‘我是一个修行的人,修行人最要紧的是修忍辱,如果对逆境不能忍耐,那又该怎样才能修忍辱呢?我要是今天晚上就死了,不但田没有用处,就是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没有用处。成佛以修忍辱为最紧要,姑母就是我修忍辱的对象。我之能够遇见正法,也是伯父和姑母的恩德;为了报答你们的恩德起见,我发愿希望你们未来成佛。不但田我不要,就是连房子送给你也可以。’说完我就唱了一支歌:

依上师恩德,消遥居山中;
弟子之祸福,师尊咸知悉。
世人为业牵,生死难出离;
若贪着世法,绝解脱命根。
世人作恶忙,终受恶趣苦;
贪着与痴爱,引人入火坑。
寻求财物故,冲突常招敌;
美酒如毒药,饮之难解脱。
爱财之姑母,若贪心无厌;
啬吝世间物,恐坠饿鬼趣。
姑妈所有言,尽是是非语;
多言类若此,于汝实不利。
一切我家田,悉赠于姑母;
人依法得净,佛殿在自心。
慈悲度苦灵,灾苦业风运;
我为向上者,胜不动自性。
承恩大悲者,愿加持弟子,
消遥得山居。

“姑母听了我的歌,就说:‘像侄儿你这样的人,才是真正的修行人啊!’就心满意足地下山去了。“我受了这种种的刺激之后,对于人世间起了更大的厌离之心;因为决定了舍弃家宅和田园,心中反而觉得坦然无事。所以我就立刻想到护马白崖窟去修行。这一个崖洞是我开始修行以至日后获得成就的地方,所以后来被大家称做‘发足崖窟’。


护马白崖窟精修

“第二天,我拿着卖田所得的物品和随身所带的零碎东西,在人未起身、天尚未亮的清晨步行到了护马白崖窟。白崖窟是一个很适宜居住的崖洞。到达以后就把一张硬毡子铺起来,上面垫了一个小垫子,作为禅座。布置定当,我就唱了一首誓愿歌:

我未证道前,誓志常住此;
即令冻饿死,不往觅衣食。
疾病宁至死,不下山求医;
忍苦宁舍命,不下山寻乐。
乃至一刹那,不以此色身,
寻求世间利;唯以身口意,
争取大觉位。祈请上师尊,
十方一切佛;赐予大加持,
令此誓不违。祈请胜空行,
及护法守者;助我以胜缘,
令此誓成办。

“接着我又发誓道:‘我若是不得成就,不生殊胜的证解,纵使饿死也不为觅食下山,冻死也不为求衣下山,病死也不为找药下山。决定彻底舍弃今生与俗世有关的一切一切。三业不动(身业、口业、意业为三业,身、口、意不为一切诱惑所摇动,故名三业不动),一心修行成佛,请求上师、本尊、空行护法加持此愿成就。如果违背此誓,与其留着一个不修正法的人身,不如即死。所以如果我一旦违誓就请护法大海众立刻断绝我的生命。我死之后,还须请上师、本尊加持得投生一个能修正法的人身。’发愿毕,接着又唱了一首决心歌:

圣那诺巴子传解脱道,加持穷子得山居;

不为世间散乱扰,由定修观得增长。
安住无散三昧地,开放无生胜观花;

不为熙攘戏论扰,愿离戏绿叶增长(有无、是非、断常、一多、来去、染净及生死、涅槃一切法、一切见皆是戏论,如小儿言无足轻重。离戏者,离却此一切戏论,直趋真如不可说境也。此处所谓绿叶者譬喻也,接前句与后句成为花、叶、果三种譬喻)。

崖居一心无二意,愿结证解觉受果;
不为魔障所中断,我心决定克服之。
于方便道不生疑,父传宗风子承继;
圣不动自性大悲者,加持穷子得山居。

“自立誓起,我每天只吃一点点的糌巴,日复一日地苦修下去。

“我的心分虽然有大手印的把握,但是因为食物太少的缘故,体力不足,气息不调,毫不生暖乐(‘暖相’及‘乐相’为一切定的共相,‘拙火定’更为显著),身上寒冷非常。就一心祈请上师。一夜,在光明的觉受中,好似看见马尔巴上师,有许多女郎围绕着行会供。其中有人说:‘那个密勒日巴,如果生不起暖乐,怎样好?’马尔巴上师说:‘他应该如此如此的修。’说着就把修的姿势做给我看。醒后,我就依法结六灶印(一种特殊之坐式)。以求生体乐,调匀呼吸,以命根风(‘命根风’即命气也,八识之所依也)而束语业,以法尔解脱方便调伏妄想,心趋宽坦。这样修行以后,果然生起了暖乐。

“如是过了一年,心里就想到外面去散散步,到村庄上去走一走。正准备要走的时候,忽然想起我从前所发的誓来,就自己唱了一首警策自励歌:

大金刚持马尔巴,加持穷子得山居;
密勒日巴尔怪人,自唱自听自策励;
无人伴居无人语,欲出散心寻攀谈。
世间火宅烦恼窟,岂有遣心解忧诀;
勿动勿动住本然,心若浮飘招恶缘;
勿散勿散持正念,心散恐被恶风牵。
勿行勿行洞中坐,外出当被业石绊;
莫望东西莫抬头,抬头张望心散乱;
勿睡勿眠勤精进,贪睡则被烦恼算。

“歌唱毕,自己勉励自己,便愈加昼夜不息地勇猛精进,道行更渐增长。这样又过了三年。我虽然一年只吃一开糌巴,但是过了这几年以后粮食也就要吃完,最后终于一点没得吃的了。眼看着这样下去只有饿死一途。我想世人以宝贵的人身孜孜于求财,得了一点就欢喜,失去就苦恼,真是可怜。以充满三千大千世界的黄金,比之于成佛的事业,实在藐不足道。若是不成佛而白白舍弃了这个身体,真太可惜。那么,我是不是要去找一点食物来维持这个生命呢?同时我又想起了从前的誓言,究竟应不应该下山去呢?思之再三,觉得现在出去,并不是因为贪玩,而是为了要得到修法所需的资粮,所以此行非但不算违背誓言,而且是应该做的。为了求得一点苦行的资粮,我于是就走到了护马白崖窟的前面。

“那个地方,一望宽阔,日光温暖,溪水澄清,遍地长着茸茸青草和绿色的野荨麻。我一见之下,大为欢喜,心里想:‘这样就不用下山去了。就可专食荨麻好了。’从此以后我就以荨麻度日,继续修行下去。

“再过了很久,外面穿的衣服破烂得连一片布都不剩了。因为专吃荨麻没有一点其他的食物,身上也弄得只剩下了一付骨架,头发和毛孔因为吃荨麻的缘故也都变成了绿色。

“我想起上师给我的锦囊信符,我把信符顶戴在头顶上,心里说不出的高兴,虽然一点吃的也没有,但是就好象吃了甘美的食物一样,我感觉到非常舒适满足。我想打开信符看一看,可是有一个兆头表示,拆开信符的时候尚未到。所以就没有打开。这样又过了一年。

“一天,一群猎人带着猎狗,在行猎的时候,什么都没有打到,无意中走到我的洞前,一见我,吓得大叫:‘你是人是鬼啊?’

“我说:‘我是人,是一个修行的人!’

“他们说:‘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啊?怎么混身是绿的呢?’

“‘因为吃荨麻吃久了,才这个样子的。’

“‘你修行的粮食在哪里呢?把你的粮食借给我们吃,我们以后还你钱。你要是不拿出来,我们就把你杀掉!’他们就在洞里到处看了一遍,狠狠的威胁我。

“‘我除了荨麻以外,什么都没有。如果有,也用不着隐藏,因为我相信对于修行人,只有供养粮食的,而决没有抢修行人的粮食的!’

“其中有一个猎人说:‘供养修行人有什么好处啊?’

“我说:‘供养修行人会有福气来的。’

“他就笑着说:‘好!好!我就来供养你一次吧!’说完,就把我从座上抱起来向地上一掼,又提起来向上一抛,跌下来,又一掼。这样的抛和掼,我瘦弱的身体自然不能禁受,痛苦万分。但他们虽然这样侮辱我,我心中却对于他们生出了慈悲,十分可怜他们,不住的流下泪来。

“另外一个坐在一旁没有折辱我的一位猎人就说:‘喂!你不要这样做。他倒真是一位修苦行的行者啊!就算他不是一个修行的人,把这样一个骨瘦如柴的人拿来欺侮,也不算是英雄好汉哪!何况我们的肚子也不是因为他而饿的。这种不讲道理的事,快不要做了!’又对我说:‘瑜珈行者啊!我实在佩服你。我没有扰乱你,请你回向保护我。’那个欺侮我的猎人说:‘我已经好好献上献下的供养过你了。你也应该回向保护我呀!’说着哈哈大笑的走了。

“我倒没有放咒术,也许是三宝处罚,也许是他自己作恶的报应,以后听说过了不久,为了一件事,法官将那猎人判了死刑,除了说不要欺侮我的那个猎人没有受罚之外,其余的人都受到了很重的处罚。

“又过了一年,所有穿的衣服实在破烂不堪了,姑母因我卖田而送给我的那件皮袄也和死尸皮一样了。我想把这几件东西缝起来做一个座垫。但是又一想,人命无常,也许我今天晚上就会死,还是多修一点定吧。就把那件烂皮衣垫在我身底下,下身随便用一些什么东西遮住;那个破糌巴口袋的一块皮就披在上面,一块烂布就补在身上必要的。可是那块布实在太破太旧了,没有法子用。我想把它地方缝一缝,但是又没有针线。最后我只得用毛草作了一根绳子,把这三样东西扎起来,捆在上身和腰间,下身也稍微遮盖着一点。就这样将就的过下去。晚上把皮衣和烂垫子又用来应付过夜,依然每日静坐思维。这样又过了一年。

“一天,忽然听见人声嘈杂,有许多人跑到洞前来了。他们向洞内一望,看见一堆绿茸茸的人形,吓得大叫道:‘有鬼!有鬼!’说完飞也似的掉头就跑。后来的人不信说:‘青天白日之下怎会有鬼?你们看清楚了没有啊?让我们再来看看。’他们走近一看,也怕起来了。我就对他们说:‘我不是鬼,我是在这个洞里修定的行者啊!’就详详细细的把自己的来由告诉给他们听。

“起初他们不相信,等到在洞内仔细看过一遍,发觉什么都没有,只有一些荨麻,他们才相信。于是就给了我很多糌巴和肉,并且对我说:‘像你这样的修行人,我们实在敬佩,请你超度我们所杀的动物,净除我们的罪业啊!’随即虔诚礼拜而去。

“我这么多年以来,这是第一次得着人做的食物,心里极为高兴,就把肉煮来吃了。立刻身体觉得非常安适,健康也改进了,智慧也敏锐了,道行上生起了又深又广的证解,与以前不同的空乐也产生了。我心中想:供养大量财宝与世间上养尊处优的法师,远不如供养真正修行人一碗饭的功德来得大啊!世人锦上添花的多,雪里送炭的少,真是可叹!

“我很节省的吃糌巴和肉,过了些时,未吃完的肉上生满了虫;我想把虫弄掉再吃。但仔细一想,这又是违背菩萨行的,把虫在吃的东西抢来吃是不应该的,所以仍旧只好吃荨麻了。

“有一夜,一个小偷想得着我的粮食和财物,偷偷地跑进洞来到处摸索。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,我说:‘喂!朋友!我连白天都找不到,你晚上还想找得着什么东西吗?’他想了一想也跟着大笑起来。过了一会,很不好意思地悄然溜走了。

“又过了一年,我的家乡嘉俄泽的猎人们,什么野物都没有打着,跑到我的洞前来了。见我绿茸茸地缩成一堆,披着三块布,形如骷髅地坐在那里,便吓得战战兢兢的拉开弓向着我,颤声问道:‘你是人吗?还是鬼?是兽吗?还是影子?从任何方面看来都像是一个鬼啊!’

“我咳嗽了一声说:‘我是个人!不是鬼!’

这些人里面因为听见我的声音,有个认识我的就说:‘你不是闻喜吗?’

“‘是的,我就是闻喜!’

“‘啊!那么今天请你给我们点东西吃,我们打了一天猎,什么都没有打着。请你借点东西我们吃,以后我们多多的还你。’

“我说:‘可惜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们吃的。’

“‘哦!不要紧,就把你吃的东西给我们吃好了!’

“我这里只有野荨麻!你们烧火去煮荨麻吃罢!’

“听了我的话,他们就生起火来煮荨麻。他们说:‘我们需要一点酥油放在里面一齐煮。’

“‘有酥油就好啦!我不用酥油已有好几年了,荨麻里面有酥油的!’

“‘那么请你给我们一点调味的东西好吗?’

“‘我没有调味的东西也已经好几年了,这荨麻里面有调味的香料。’

“那些猎人说:‘那么,无论如何盐总要给我们一点吧!’

“我说:‘有了盐还说什么,我没有盐也已经过了好几年了,荨麻里面有盐!’“猎人们说:‘你的衣食真不成话,哪里像是人的生活啊!你就是替人家当佣人作工,也至少能吃得饱穿得暖。唉!唉!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你更悲惨更可怜的人了。’

“我说:‘请你们不要这样说吧!我是人群中最殊胜难得的人。我遇见大译师马尔巴,得了即身成佛的口诀,住在寂静无人的山中,放弃今生的想念,修行禅定,成就三昧,名、闻、恭敬、衣、食、财、利,无一样能动我的心。因此我已经降伏了一切世间的烦恼。世上再没有比我更称得上男子汉大丈夫的人了。各位虽然生长在佛法鼎盛的国土中,但不用说修行了,就连闻法的心思都没有;你们这一辈子,忙于犯罪作恶,入地狱惟恐不深,时间惟恐不长。像你们这样才真是世界上最悲惨、最可怜的人哩!我心里是经常安稳快乐的。现在让我来唱一个修行快乐歌给你们听。’

“他们都好奇的、很有兴味的静静听我唱:

敬礼大恩马尔巴师,愿弃此生求加持;
护马白崖窟顶里,有我密勒瑜珈士。
为求无上菩提道,不顾衣食舍此生;
下有薄小坐垫乐,上有八波棉衣乐(八波是地名,在今尼泊尔地区);
修带系身安稳乐,饥寒平等幻身乐;
妄念寂灭心性乐,无不安适即快乐;
此亦乐时彼亦乐,我觉一切皆快乐;
为告劣根无缘辈,我为自他究竟利。
毕竟安乐而修行,汝等悲我实可笑;
夕阳今已下西山,诸君速返自家园。
我命不知何时死,无暇空作尘俗谈;
为证圆满佛陀位,幸勿扰我修禅观。

“他们听了我的歌就说道:‘你的歌喉真不错啊!你所说的这些快乐,也许是真的。但是我们却都办不到。再会吧!’便都下山去了。

“我的家乡嘉俄泽的村人每年要举行一个塑佛像的大集会。在这一年的集会中,那些猎人们都异口同声的唱我那支修行快乐的歌。大家都称赞这首歌真是不错。那时琵达妹妹也跑到集会上来行乞,她听见了这歌词就说:‘这只歌的作者,恐怕是位佛爷吧!’

“一个猎人大笑着说:‘哈!哈!是佛爷还是众生我倒不知道,可是这只歌啊!就是你那个饿得只剩一身骨头的闻喜哥哥在饿得要死的时候唱的!’

“琵达说:‘我的父亲、母亲死得很早,亲戚朋友都变成了仇敌,哥哥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,剩下我这个苦命要饭的女孩子,你们还要拿我来开玩笑,未免心太狠了!’说着就唏嘘的哭将起来。那时结赛也在会中,看见琵达哭,就劝她道:‘不要哭!不要哭!作这首歌词的人,倒很像是你的哥哥。前几年我也曾看见他的。你何不到护马白崖窟去看看,究竟是不是他呢?我也同你一起去好了!’

“琵达觉得很有理,就把喇嘛施舍的一瓶酒和一些糌巴米饭,带着到护马白崖窟来了。

“琵达走到护马白崖窟,到了洞门口,向里面张望,看见我坐着,眼睛下凹,陷成两个大洞;身上的骨头,一根根向外凸出来,像山峰一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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