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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我教言讲记

《自我教言讲记》 ︱ 华智仁波切.造颂 ︱ 益西彭措法师.讲授 ︱

恒需谨慎有三种:众中出言当谨慎,

独处行为当谨慎,平常观心当谨慎。

恒时需要谨慎的地方有三种:在大众当中出言应当谨慎;独处时的行为应当谨慎;平常观心应当谨慎。

①众中出言当谨慎

注意“众”字,众就是大众,有很多不同种类人的聚会,就是众。为什么众中出言应当谨慎?因为大众当中说话不谨慎,容易造口业,容易带来过患。为什么容易造口业呢?因为大众聚会,人的品类很多,比如有相貌丑陋的,有身体残疾的,有不具信心、持有邪见的,有爱说是非、喜欢说离间语的,有智力不够、很愚笨的,有观察过失的,有行为亏欠的……在这种情况下,说话不注意,就可能触及他人的痛处,或者让人产生邪见,或者容易造成人和人之间的矛盾,或者以自己轻率的言语会让人笑话等等。而且在大众当中说话,因为对境大,容易造成影响,而且人多口杂,话语容易一传十,十传百,很快就会传播出去,这样造的口业就会放大很多倍。有时候,当众揭露他人的过失,会像刀子一样刺伤人心,因为当众这样说,会使人无地自容,没有脸面,这样即使表面忍气吞声,实际在心里已积下怨恨。

所以,一般有道德的人不会轻易出言,有智慧善观时机因缘的人也不会轻易出言,谦下护持自心的人也不会轻易出言。何种人会轻易发言呢?一般心志浮躁的人会轻易发言,喜欢表现自己的人也会轻易发言,而且说话往往不经大脑思考,随意而说,这都是愚者之相。《二规教言论》说:“语言若不稳重者,如同乌鸦众人恨。”(语言不稳重的人,就像乌鸦一样,大家都会讨厌他。)

这个众中出言,还包括流通自己的著作。写成文字,在大众当中传播,这是正式当众发表言论,可以说是最正式、最重大的众中出言。如果不谨慎,就会造成很大过失。因为读者不是十人一百人,而是成千上万,著作不是短时留存,而是较长一段时间的留存,假如著作当中有错误,有染污,读者也信以为真,就容易庸医误人,把错误的见解传入他人相续中,而且一传十,十传百,百传千,邪见流播面很广,所造口业非常严重。

明代莲池大师在《竹窗随笔》当中教诫后人,学道人著述,宜在晚年,因为佛法著述与世间文章不同,上为阐明如来心法,下为开启后学悟门,假如学问不通,见解未定,有错解的地方,那就成了辜负佛陀、贻误后学。

②独处行为当谨慎

“独处”是和“众中”相对的,为什么独处时行为要谨慎呢?因为在大众前人心会有所约束,不敢放纵,但是一人独处时,没有人看见,就容易放纵自己,不愿意守规矩,所以独处时需要谨慎。怎么谨慎呢?就是没有人管束时,应当自觉防护根门。不清净影视、VCD不能看,不清净的音乐不能听,会使性情转移的活动不要去参与。自己一个人的时候,不能想入非非,不能在容易动贪嗔的方面打妄想。这些是有关独处行为应谨慎方面的教诫。

③平常观心当谨慎

为什么观心应当谨慎呢?因为人心最危险,不谨慎观心,易生大患。《入行论》说:“若纵狂象心,受难无间狱,未驯大狂象,为患不及此。”如果放纵如狂象般的分别心,最后会让我们堕入无间地狱当中受苦,未驯服的大狂象不可能这样伤害我们,因为狂象只能损坏肉身,断绝一世的寿命,不可能损坏我们的相续,让我们在长劫当中受苦,所以,人心比狂象还要危险,祸从心起,苦由心生,一切祸患的根源就是自己的恶心,如果不谨慎观心,自相续容易被嗔恚、邪见等大恶业摧毁。刹那之间就会造下谤师、舍法、对菩萨生嗔等严重的恶业,刹那之间就会造下地狱业因,刹那之间就会摧毁多劫的福善,刹那之间就会息灭解脱之灯,刹那之间就可能成为破戒者。所以,万劫重罪一念可造,对于自心怎么能不严密防护呢?

相反,如果能够谨慎观心,调伏自心,就可以远离一切过患。《入行论》说:“若以正念索,紧拴心狂象,怖畏尽消除,福善悉获至。”意思就是,以正念的绳索紧紧拴住心的狂象,一切怖畏都可以消除,一切福善都可以获得。“虎狮大象熊,蛇及一切敌,有情地狱卒,恶神并罗刹,唯由系此心,即摄彼一切,调伏此一心,一切皆驯服。”只要能够摄住自心,一切境都可以摄伏,不论虎狮大象、怨敌狱卒,还是恶神罗刹,都可以调伏。

《高僧传》中记载,以前有位禅师,想求和尚传他祖师衣钵,和尚不答应,他心里有抱怨。和尚去世二十年后,有一次,此禅师偶见对岸有女人洗脚,不觉动念,认为女人的脚很白嫩,忽见和尚现身,厉声呵斥:“此念可传祖师衣钵吗?”禅师很惭愧,礼拜而忏悔。所以,在没有见道之前,我们都没有把握,因为相续中的烦恼种子丝毫也没有断除,遇境就会现起,所以乃至见道之间,都要谨慎护持自心,不要在这个期间以放逸而堕落。

恒需隐秘有三种:隐秘自己之功德,

隐秘他人之过失,隐秘未来之计划。

恒时需要隐秘的地方有三种:就是需要隐秘自己的功德;需要隐秘别人的过失;需要隐秘未来的计划。

①隐秘自己之功德

损坏功德的方面有很多种,比如嗔心、邪见、颠倒回向、宣传自己的功德,都会损减功德。

隐藏自己的功德,才能逐渐积累。如果为求名声,经常宣传自己的功德,让天下人都知道,这样功德就会以暴光而消失。这个道理大家要明白。万物的孕育都要隐藏,才能深厚,如果暴露,很快就会消亡。我们看看,胎儿都是深藏在母胎里面,而且要经十月才能孕育成人;酿酒也是要密封,不能漏气;一切草木的根都是隐藏在地下,而且扎根越深,生命力越旺盛;下至煮饭也要密闭才能熟。通过这些比喻,大家应当懂得,功德是要潜藏隐密,才能不断增长积聚。所以,古人教我们积“阴德”,做了善事,要不留名,不居功,不自己宣传,这样才能与道相应。如同雁过长空,不留一点痕迹,我们做功德,不要在心里耽著,做了好像没事一样,这样才清净。如果做了一点功德,天天都执著,天天都嘴在嘴边,见人都要宣传一遍,这样也不会有很大功德,因为功德都因你的口舌而漏尽了。

从修行产生的验相、证相上来说,也不能随便讲,讲了境界就容易消失。这是缘起上很微妙的地方。但是现代人和古人的作法完全相反,稍有功德,就想让天下人都知道,不需别人宣传,自己首先就作广告,而且有一点功德,宣传起来可以放大十倍。这样只是贪求名声而已,最后一定会败亡的。有些凡夫人公然自称是某菩萨的化身、得了登地等等,这样说上人法妄语,根本戒都会破掉。

②隐秘他人之过失

我们看大地的器量非常大,能够包容一切,在大地上放不净粪,大地也能容;车马在大地上行走,大地也能持。而水要是太清了,里面反而养不了鱼。这是表示有包容才能有福德。如果一个人对自己要求很严,对别人非常宽厚,那就是有福德的相。

每个人都有自尊心,有了过失,都不愿意让人知道,都不愿意有恶名。假如不隐恶,让恶名辗转传播,那就会使人无地自容。所以,古人说:“闻人人有过,如闻父母之名,耳可得而闻,口不可得而言。”然而轻薄之人,往往爱听他人过失,而且听了之后,喜欢添枝加叶到处宣扬,这样坏人名声,一定会遭恶报。

在隐秘他人过失方面,过失小的应当隐,过失大的尤其应当隐;男子的过失应当隐,女人的过失尤其应当隐;一般人的过失应当隐,祖先的过失尤其应当隐;个人的过失应当隐,涉及到团体的方面,尤其应当隐;下劣者的过失应当隐,德高望重者的过失尤其应当隐。恶名越大,隐恶的功德就越大。不能隐的人,都是自己无福隐恶。

清朝有位王吉武,有一年秋试,他考取后,天晚从远路返家,快到家时,遇一醉汉,抓住他问:“你是谁?”取刀就要杀。王吉武说:“我是王某,就是新科考取的人。”醉汉说:“我就是要杀死你。”说完疯狂扑来。当时有邻居跑来救护,王吉武才逃脱出来,但他回家后,这件事根本没有和家人说。

第二天,醉汉醒来,忆起昨晚之事,心里很害怕,认为吉武会上告他,就和几个邻居赶紧上门谢罪。但是吉武闭门不见,好像昨晚无事一样。这些人不知其意,都疑惑而回。

王吉武的涵养很深,能够宽容人,他受到醉汉攻击,不但不和他计较,对家人也只字不提,这是以善心隐人之恶的境界。

古代的大舜,隐恶扬善。大舜在河滨,见渔人争抢深潭,老弱只能在浅滩急流中打渔,大舜见了心里很悲哀,他也去打渔。见到争的人,隐藏其过,口中不说;见有谦让者,就赞扬效法他。一年后,渔人都以深水相让。

所以,像圣王大舜这样,能够包容人,自己首先作出榜样来,久而久之,有过失的人自己就会惭愧,不求无过而他的过失自然会减少。如果不能容人,强求他无过,反而他的过失会越来越多。这个隐恶扬善是做人很基本的修养,是贤善人格很重要的一个方面。

《菩萨宝鬘论》中说:“发露自己之过患,不觅他人之过失,隐藏自己之功德,宣扬他人之功德。”对自己,应当多讲过失,隐藏功德;对待他人,应当多讲功德,不宣扬过失。常见他人过失,就是诸恶之门;常见自己过失,就是诸善之门。所以六祖说:“常见自己过,与道即相当。”

印光大师也教导我们,要常见自己是凡夫,看一切人都是佛菩萨,静坐常思己过,闲谈不论人非。这样做才会与道相应。否则,日日自赞毁他,菩萨戒也会破掉。《梵网经菩萨戒本》说:“菩萨应代一切众生受加毁辱,恶事向自己,好事与他人,若自扬己德,隐他人好事,令他人受毁者,是菩萨波罗夷罪。”

③隐密未来之计划

《君主法规论》上说:“除非无利无害语,心中斟酌之大事,若于非时脱口出,众人皆知事不成。”(除非是无利无害的语言,如果是心里斟酌的大事,在非时脱口而出,人们都知道这样事情是不会成功的。)汉地古书上也说:“事以密成,语以泄败。”

以上讲了恒时需要隐秘的三个方面,就是自己的功德、他人的过失、未来的计划都要保密。《萨迦格言》上讲:“劣者隐瞒不密事,该密之事处处说,高士不隐非密事,宁死亦隐应密事。”下劣者不需要保密之事作保密,应密之事反而处处宣说;高尚者不会保密不需隐密之事,但是应密之事,即使砍头也不会泄露。大家了知取舍之后,在日用之中,应当照此如理行持。

不可宣说有三种:不宣偶尔出离心,

不宣自己狡诈行,不宣自己之善行。

不可宣说有三种:就是不可宣说偶尔出离心;不可宣说自己的狡诈行;不可宣说自己的善行。

①不宣偶尔出离心

首先讲一个故事。

有一次,华智仁波切来到一个山洞,洞中的一个修行人问他:“你从何处来,到何处去?”

仁波切答:“我从后面来,到对面去。”

这人又问:“你生于何处?叫什么?”

仁波切答:“我生在人间,叫无作瑜伽士。你在此处修什么法,住了多久?”

修行人很神气地说:“我在此处修了二十余年,正在修无上的安忍波罗蜜多。”

仁波切皱皱眉头,对他说:“虽然是很好,但我听说你是一个大骗子,骗了很多信众。”

这一下,修行人气得跳起来,对华智仁波切说:“你说什么?我骗了谁,你要说清楚。你是不是故意来干扰我闭关修行?真是个贱种人。”

华智仁波切心平气和地对他说:“朋友你好,刚才你不是说修了二十多年的安忍波罗蜜多吗?这么大的嗔心是你自己的吗?”

《竹窗二笔》中记载:

以前有位老先生说:“举世无有一人不爱名声。”他边说边感叹。

坐中一人起来说:“老人家讲得对,我看不爱名声的,只有您一人而已。”老先生听了高兴的欢笑起来,不知道自己已被人卖了。

从上面的故事,大家可以体会到,大话容易说,但是说的不一定自己已真实行到。自己没有行到的,不能夸大,否则就成了自欺。

我们偶尔生起一点出离心,未必是真正到量,所以不能随便讲自己证到何种境界。很多人喜欢自吹,实际上只是自欺,不值明眼人一笑。比如,有的人说“我已经证悟了等净无二”,为什么闻到不净粪还要捂住鼻子呢?有的人说“我的出离心已经不退转了”,为什么一到城市,见到五光十色的境界,眼睛都发直呢?有的人说“我的自他交换修得很坚固了”,为什么一寸地基都不肯让步呢?有的人说“我已经通达了中观”,为什么一件小事在心里都摆不平呢?请问“中”在哪里呢?有的人说“我得了初禅”,为什么天天还要多吃多睡呢?《四十二章经》佛诫:“切勿信汝意,汝意不可信。”我们不应随意而妄说修行境界。

②不宣自己狡诈行

这是教人要有羞耻。无有羞耻之人,喜欢宣扬自己狡诈的行为,喜欢讲自己如何搞杀盗淫妄,如何精通世间法,讲起来也很自豪。如果有羞耻的话,不会觉得这些是光彩之事。所以,做人应有羞耻心,狡诈行为没有任何功德,如毒品一般,只会毁坏自己,不应宣扬。如果以欢喜心宣扬,自己以此将坚固邪恶习气,也令听者中毒,增上三毒的染污。所以,邪恶不能宣扬,不能传播,这是精神病毒,应当以善的言教和行为来对治。《孟子》说:“耻之于人大矣,以其得之则圣贤,失之则禽兽耳,此改过之要机也。”耻对于人关系极大,人有羞耻,就可以成圣贤,失去羞耻就会变为禽兽。发起耻心是改过的关键。印光大师也说:“耻之一字,其利无穷,有与圣近,无与兽同,惭耻之服,无得暂卸,我佛训诲,庄严第一。”

③不宣自己之善行

首先讲阳善和阴德的差别,行善为人知,就是阳善;行善不为人知,就是阴德。后者果报更大。古人有格言说:“积德于人所不知,是谓阴德;阴德之报较阳德倍多。”以阳善得到世间的名声,名声也是福,享受大名,福报自然会随之而消失,所以阳善不如阴德果报大。假如名声与实际不符,名声很大,内在并没有实际的道德,那就更危险,往往会招来大祸。

《了凡四训》上说:“为善而心着善,则随所成就皆得圆满;心着于善,虽终身勤励,止于半善而已。譬如以财济人,内不见己,外不见人,中不见所施之物,是谓三轮体空,是谓一心清净,则斗粟可以种无涯之福也,一文可以消千劫之罪。倘此心未忘,虽黄金万镒,福不满也。”所以行善着相和不着相,在获得福德上相差极大;同样,行善宣传和不宣传,结果也有很大差别。我们提倡,行善不求名利,不图回报,不自己宣扬,甚至来世三界的异熟果也不希求,这样才会与本性相应。

唐代善静禅师,曾经沐浴时,舍利降落,他秘密收藏,不许弟子示人。一次禅定时,忽有白鹤立在庭院中,温驯如听法者,善静让人赶出,凡是此等殊胜征相,都密而不宣。

《西方确指》上说:“深潜不露,是名持戒;若浮于外,未久必败。”

下面再讲一则故事:

一次,华智仁波切准备到噶托寺去传法,离传法还有很长时间,他就去转绕寺庙边的舍利塔,当时没有人认出他。有个加绒喇嘛过来与他交谈说:“你对佛法很有兴趣,不知你懂得多少?”仁波切谦虚地回答:“佛法广博,我只略知一点。”加绒喇嘛说:“我正在学《大圆满前行引导文》,这部论圆满宣说了佛法的一切道理,是大成就者华智仁波切的著作,如果想听,我可以传给你。”仁波切很高兴地答应了。以后,他每天在加绒喇嘛前认真听受,从人生难得一直听到因果不虚。

有一天,加绒到城里办事,回来告诉“弟子”说:“今天听到好消息,华智仁波切已到噶托,两三天之后就要传法,你还是很有福报的。”华智仁波切说:“他有什么了不起?佛陀不是告诉我们依法不依人吗?”这一下,加绒喇嘛很不高兴,呵斥他说:“你真是胆大包天,对华智仁波切也这样不恭敬,应该把你摈出僧团。”

两天以后,尊者坐在法座上对信众传法,加绒喇嘛也在场,他见到新收的“弟子”变成了华智仁波切,很不好意思,就想离开。华智仁波切知道后,对众人说:“加绒喇嘛是为我传授《大圆满前行》的上师,对我恩德很大,我很希望他能留下来,和我共同发愿度化众生。”

圣者们是这样无我相、无人相、无功德相,不会以我执心推动而天天宣传自己的功德。华智仁波切那么大的成就,可是丝毫不外露,没有一点架子,还在小喇嘛前虚心听法,这就是圣者的行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