讲记-破我执品 第四
《中观四百论讲记(一)》 ︱ 圣天论师.造 ︱玄奘大师 法尊法师.译 ︱ 智圆法师.讲授 ︱
《中观四百论》的前四品,引导的是“断所知非理分之方便的瑜伽”,分别断除的是常、乐、净、我这四种非理作意或颠倒执著。前面已经学完了前三品,下面来学第四品——“破我执品”。
总的来说,所断分为我见和我慢两种,其中我见又称为萨迦耶见、身见等。它们既属于执著,又是根本烦恼。在十种根本烦恼中,我见是五种见烦恼(身见、边见、邪见、见取见、戒禁取见)之一,我慢则是五种非见烦恼(贪、嗔、痴、慢、疑)之一。
那么我见和我慢具体有什么危害呢?全知麦彭仁波切在《辨中边论释·日光鬘》中这样讲到了我见的危害:“以执我萨迦耶见,当现前灭谛时,以疑我断灭等心生怖畏而不入解脱”,即在即将现前灭谛时,以我见力害怕自己断灭等,内心生起怖畏,而不入解脱。当然在这之前,我见一直在产生着危害,比如人在荒漠中孤独地行走时,心中会自然生起恐惧,这时我执凸现了,恐惧我灭亡。并且种种的烦恼也是依靠我见而产生的。那么我慢的危害呢,全知是这样说的:“以慢能障了知萨迦耶见的过患”,比如觉得自身有功德,很了不起,这时住在慢中,就障蔽了知我见的过患。它们的对治法,分别是彻底断除种子的对治,和压制现行的对治。
我慢能障碍我见的对治,可见要对治我见,首先要对治我慢。因此圣天菩萨在第四品中,专门来引导对治我慢的瑜伽方便,而彻底断除我见种子的瑜伽方便,则在本论第十品“破我品”中宣说。
凡夫虽然生起了我慢,自己却很难发觉。华智仁波切在《普贤上师言教》中说:我慢和嫉妒是最难被发觉的。又因为我慢是根本烦恼,所以所有的凡夫,无论地位的高低、财富的多少,乃至于乞丐,也都具有我慢。相对而言,权势地位越高的人,我慢就越可能产生,所以本品是以最容易产生我慢的国王为例,进行分析和引导。真正有无伪出离心的修行人,对于国王、龙王、转轮圣王等的福报一点也不会有羡慕之心,但是一般的世间众生,则会对国王等的福报产生耽著。那么圣天菩萨在本品就告诉大家,即使是被世间人所羡慕的国王,也根本没有产生我慢的理由,那么福报还比不上国王的人,就更加没有生起我慢的理由了。大家在学习的时候,应该根据自己在工作、生活、修行中所担当的角色,以及自己的出身、地位、能力等等各个方面,与法义进行具体的对应和类比,从而来反省和对治掉自己的我慢。
丙四、断我倒方便之瑜伽分三:一、略明自性;二、广明其理;三、障治摄义。
下面圣天菩萨首先来阐明我慢的自性,以及我慢的不合理性。
丁一、略明自性
我我所骄傲,世智者谁起,
以一切有情,诸境皆共故。
颂文直解
首先,在三世间中,除了某些愚人之外,智者有谁会生起我是这个世间权贵的骄傲,或者这些地方属我所有的骄傲呢?原因是,对于一切有情来说,这所有的事物,都是有情共业所生的缘故,所以是大众共有的。
释义
我慢的自性是什么呢?就是“我我所骄傲”,也就是基于我和我所的执著,而产生出的骄傲。《大乘阿毗达磨杂集论》中也说:“我慢者,谓于五取蕴观我我所,心举为性。”其中“于五取蕴观我我所”,就是产生我见,也就是说,凡夫在我见的基础上,对于我或我所,心生高举,也就是生起骄傲,这就是我慢。
我见本来就是错误的,所执的“我”,如同石女儿,根本就不存在,那么我慢,就像是觉得石女儿是最漂亮的,就更加荒谬了。比如,觉得自己与众不同,或者认为我是权贵、我很聪明、我很漂亮、我很精进、我持戒很严等等,然后内心高举,有优越感,觉得别人都不如我,看不起别人,这种就是根据“我”而产生的慢心;或者认为这些地方属于自己,这些人是自己的弟子,这些功德是自己做的,我唱诵的声音很好听,我说的话很有份量,我的名声非常响等等,然后心中沾沾自喜,这就是根据“我所”而产生的慢心。
但是,如果仔细观察的话,就会发现这种我慢是愚痴可笑的,所以说“世智者谁起”。佛菩萨是最伟大的,历代的高僧大德断证功德,以及他们的智慧、慈悲心,和弘法利生的力量都是不可思议的,但是他们一刹那都不会产生我慢。我慢为什么是愚痴的呢?原因就是“以一切有情,诸境皆共故”。就是说,世间上的一切现象,无论是山河大地、日月星辰,还是高楼大厦、智能电器,这些都是众生的共业所感得的,乃至于路边不起眼的一草一木,或者最新的一种科技发明,也都是众生共业所感的结果。任何一个众生,都无法凭自力感得这样的依报。这就像一片森林,是所有树木聚合的结果,而不是其中单独某一棵大树的功劳一样。既然这一切都是众生共业的果报,那又有谁可以单独据此为傲呢?
有的人会想,虽然这个世界是众生共业的果报,但是自己的别业比别人强,比如拥有比较多的权力、财富等等,也就是福报要超过别人,那这也是可以值得骄傲的地方吧?
确实有人会因为自己的福报而产生我慢,但是,如果将眼光放远,他就不会这样看了。因为业力是在无常变易的,一个人虽然在某一时,会因为福报而拥有权势,但是福报是有限的,会有耗尽的时候,这样就难免会遭受到“无常四际”,而失去这种权势。再加上众生因为缺乏因果的正见,所以在福报具足的时候,往往利用权势,比其他的人造下更多、更严重的恶业,使得来世不但失去了权势,甚至还会落到三恶道中去感受苦报。
《四百论广释》中讲了一个公案,形象地说明了这个问题。
一位演员,一会儿扮演国王,过一会儿扮演大臣,接着又扮演婆罗门、主人、仆人。他轮流扮演这几个角色,其中并没有一个角色是固定不变的。同样,众生也因为业力的推动,而在五道中不断地流转,包括权势在内,没有任何东西是恒常不变的。因此一个具有智慧的人,就不会因为一时的权势,而产生出我慢。
这以上指出了我慢的自性,以及我慢不应理的理由。下面就来引导对治我慢的具体方法。
丁二、广明其理分三:一、断世间权贵之我慢;二、断法政自在者之我慢;三、断胜种姓者之我慢。
这三个科判中,世间权贵是指身居高位的人,法政自在者是指拥有威权的人,胜种姓者是指出身高贵的人。
戊一、断世间权贵之我慢
设问:国王是世间的权贵,掌控着国内一切事务,所以国王生起我慢也是合理的吧?
答:
六分雇公仆,汝有何所骄,
随所负责任,要待他授给。
颂文直解
所谓的权贵,只是往昔被众人雇为公仆,来为众人守护田地,并授以六分之一的收成,仅此而已。那你为何还认为自己是世间的权贵,而产生骄傲呢?并且国王所肩负的职责,都是民众所授予的。因此国王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自在权力。
释义
国王是如何形成的呢?《俱舍论》云:“劫初如色天,后渐增贪味,由堕贮贼起,为防固守田。”在劫初的时候,光音天的一些天人下到人间,刚开始他们仍然像在光音天上一样自在生活。后来因为渐渐贪吃地上的美味,人们的色身就逐渐沉重。之后福报逐渐减少,烦恼逐渐增盛,有人因为贪婪,开始储存自然香稻,导致自然香稻减少,于是大家把田地给均分了。之后又有人开始偷人家田地里的香稻,于是众人商议,请一有德之人,作为田主,他的职责是保护田地,并授给他六分之一的收成。这就是国王的起源。
既然国王是民众用六分之一的收成所雇用的,那么他就是被民众雇用的公仆,用现在话来讲,就是一个为民众打工的人。他的权力,全部是民众所授予的,那他还生起这个国家都属于自己所有的傲慢,就完全不应理了。
而且国王虽然具有威权,但是他所做的事情,都是需要臣民们的配合。离开了他的臣民,那这个国王就将寸步难行、一事无成了。这也是国王不应该生起傲慢的理由。
《四百论广释》中举了这样一个譬喻:一个国王出兵去征战,在经过野外荒原时,让一位低贱种姓的人来带路。这个人虽然一路上引领着国王与军队前进,但是他是以此来谋生的,所以不应该因此而生起自己高高在上的傲慢。同样,国王虽然领导着全国,但他也是以此而谋生,所以也不应该生起高高在上的傲慢。
设问:国王有绝对的权力来作财富的收集和布施,所以还是有资格生起骄傲吧?
答:
如佣得所得,思主为施者,
主给所应给,自矜为施主。
颂文直解
犹如佣人得到了报酬,尽管这是他们应该得到的,但是会觉得这是主人布施给他们的。同样主人支付了所应该支付的报酬后,也会很骄傲地觉得自己作了布施。其实主人的骄傲是不合理的,主人与佣人是相互观待的,不可能存在完全自在的布施者。
释义
国王可以收集和发放财富。但是前面说了“随所负责任,要待他授给”,就是说国王的权力是民众赋予的。财富呢,也是民众自己创造出来的,是属于民众的,国王只是代为收集、代为管理、代为发放而已。因此民众在通过劳动,获得自己应得的报酬时,不应将财富视作是国王所赐予的。国王也不应该将自己视为是布施者,而觉得高高在上,要知道这是把本来就属于民众的财富,发放给民众而已。而且国王还应该感谢民众为他提供了六分之一的收入,使他不需要进行其他的劳动,只需专心进行管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