讲记-破我执品 第四
《中观四百论讲记(一)》 ︱ 圣天论师.造 ︱玄奘大师 法尊法师.译 ︱ 智圆法师.讲授 ︱
设问:那么在种姓制度建立起来之后,不同种姓的人自然就有区别了吧?
答:
过去时久远,女性意动摇,
是故刹帝利,非由种姓生。
颂文直解
至于这仅是假立的种姓,也无法维持纯正,而不错乱。总体而言,因为过去世极为久远,而且世间女人的心也因为贪欲而会有很大的动摇。是故,今天的刹帝利种姓,实际上已经并不存在了,其实只是大多数实际上是首陀罗等种姓的人们,在自以为是刹帝利而生起傲慢而已。
释义
从种姓形成以来,已经历了漫长的时间。在前面“破净执品”中也曾说:“若时未知他,尔时爱其夫,妇女如恶症,常应防外缘。”在这期间,如果刹帝利的妻子与属于吠舍的商人、或者属于首陀罗的仆人偷情,那么他们生下的子女,表面上还是刹帝利,其实已属于其他种姓。而这些子女的后代,也都已经变成其他种姓了。所以自认为种姓高贵的刹帝利,其实就他们自己来说,恰恰是那些他们轻慢的吠舍、首陀罗的后代。
那么在现在,有的人因为自己住在大城市,享受到比较多的便利条件,而觉得有地域优势,看不起所谓的“乡下人”。其实认真去观察一下,祖祖辈辈住在北京、上海等大城市的人,非常地少。中国的大城市,都是近几十年里,才迅速发展起来的。也就是说,现在大城市里人的父辈、祖父辈,就很有可能是从外地迁居进来的,属于自己瞧不起的“乡下人”,那更不用去说更早的祖先了。而且,即使历代都居住在城市,但是那时的城市,家家要用柴火烧饭、要挑水、倒马桶,生活和农村一样都很繁重,还没有农村宽广的活动空间,所以根本没有值得傲慢的地方。
还有,有些所谓的“富二代”等人,认为自己出身名门,有着高贵的血统,从而看不起生活清贫的人。他们现在享受的生活,是父辈努力出来的。他们父辈在年轻时,也正好是他们瞧不起的穷人,如果上溯到爷爷辈,那个时代生活都一样地清贫,那么这种所谓的高贵血统更是无从谈起了。
设问:虽然现在的刹帝利已经不是真正的刹帝利,而是首陀罗等,但是他们通过作护世的业,可以成为真正的王族,这还是可以傲慢吧?
答:
首陀由作业,既成刹帝利,
首陀由作业,何非婆罗门。
颂文直解
如果首陀罗通过作护世间的业,而能成为刹帝利,那么首陀罗为何不可以通过作诵咒等的业,而能成为婆罗门呢?是故,应当断除因较高的种姓而产生的傲慢。
释义
首陀又译为首陀罗,他们是四种姓中最低的种姓。那么有人就想,虽然说刹帝利的种姓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,但至少他们还在护世,行持着刹帝利的职责,因此就有资格傲慢。圣天菩萨就说,如果最低种姓的首陀罗通过护世,可以成为刹帝利,那么同样首陀罗学会诵咒,读诵《吠陀》等婆罗门的经典,应该也能变成最高种姓的婆罗门了。但在当时奉行种姓制度的社会里,由最底层的首陀罗成为最高贵的婆罗门,这是完全不能被接受的。圣天菩萨就用这样的方式,清楚地说明,由首陀罗变成刹帝利,也同样是不合理的。因此具有刹帝利种姓的人,还是根本没有生起傲慢的理由。
《四百论广释》说:河有两岸,在其中一个岸上的人会说:“船到对岸去了”,然而另一个岸上的人也会说:“船到对岸去了。”两个岸互相都可以叫对岸,但在本性上,两个又都不是对岸。同样,社会阶层也是这样互相观待的。名义上每个人都可以说是某个种姓的人,但实际上谁都不属于任何种姓。
圣天菩萨的偈颂,是从种姓制度的角度,指出首陀罗不能成为真正的刹帝利,因此不能生起傲慢;而月称菩萨的这个公案,则是从种姓观待的角度,指出以种姓而傲慢是非理的。
己二、教诫断除由种姓我慢而造罪
如王分权利,不能分罪恶,
智者谁为他,自摧毁后世。
颂文直解
世间国王受到这样的教诫后,应当恒时安住不放逸。国王可以用权利来分配财富,但是却不能用权利来分配他的罪恶。对于取舍非常善巧的智者,有谁会为了他人今生的稍许利益,而摧毁自己的后世呢?是故,应当努力用各种方便断除罪恶。
释义
世间国王因为有我慢,所以对待民众没有慈悲心,盛气凌人之下,造下了各种恶业。这些恶业的后果,都要世间国王自己去承担。世间国王在分配财富等方面,有他的特权,但是他的权力,在业力面前,就失效了。每个人的因果,都是自作自受的,这是由因果的无欺法则所决定的。对于所造下的业,国王只能完全由自己去承受后果,根本不能用他的世间权力去分配到别人的头上。
《四百论广释》中说:有人杀了一头牛,宴请众人。虽然其他的人吃到了牛肉,但是这个杀生的恶业,还是归于这个杀牛设宴的人。同样,国王为了国家的需要,造下了很多恶业,民众从中得到了稍许的利益,但是这个恶业,需要国王自身来偿还。
月称菩萨还讲了这样一个公案:猎人的儿子害怕造下恶业,因此不去杀生。他的家里人来劝他,说这个杀生的恶业家里人会平均分摊的。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,说:“我现在头痛得很,大家帮我平摊了吧。”他们回答说:“头痛怎么平摊得了呢?”于是他反问说:“那么大家又怎么来平摊三恶趣里的痛苦呢?”
丁三、障治摄义
这里“障”就是我慢,“治”是对我慢的对治。
自在所起慢,当观他有势,
若等若增胜,善士心不起。
颂文直解
因权势自在生起了我慢,就应当去观察权势与自己相同,以及超过自己的人,以此来进行对治。这样,善士的心中,就不会再存在以权势自在而生起的我慢。
释义
这里的障,就是因自在拥有权势、财富等,而生起的我慢。这里的对治,就是去和那些权势、财富与自己相等或超胜的人相比较,以此来消除我慢。
《四百论广释》中说:一个婆罗门的妻子,自恃长得漂亮,以此抱怨婆罗门没有给她买珠宝和得体的衣服。婆罗门于是带了妻子去到王宫,见到那些比她漂亮得多的侍女,以及更加漂亮的皇后,这时婆罗门妻子的我慢心就消失了。同样,当国王看到其他更有权势的国王,那么他不可一世的我慢心也就会消失了。
对于“当观他有势”,除了上面说的去观察功德相等或更高的人,来消除自己的优越感之外,还可以从自己所轻慢的那个人身上,寻找超越自己的优点。任何人身上,都有值得自己学习的优点。对于傲慢的人来说,他很少能看到其他人身上的优点,但是知惭有愧、谦逊低调的人,却能够在任何人身上都发现很多很多的优点。
比如说,城市里的清洁工人,做的是又脏又累的工作,吃的往往都是自己带的咸菜加馒头。当一位白领走过清洁工人身边,看到他们吃得如此简单的时候,心里可能会产生优越感,觉得与这位清洁工人相比,自己在能力、职位、收入、眼界等等各个方面都有明显的优势,因此对这位清洁工人产生了傲慢心。那么如何来对治这种傲慢心呢?一方面这位白领可以想想同事或朋友中比自己能力还强、职位还高、收入还多、眼界还开阔的人,和他们详细比较一下,就知道比自己优秀的人还有很多,自己的慢心马上就能够消除了。
另外,如果对这位清洁工人进行一番观察,就会改变自己对他的态度。首先他没有抱怨工资低、工作任务重,这说明他很勤勉、能吃苦。如果去了解一下这些清洁工人的背景,他们基本都是从农村里出来的打工者,因为知识、能力、年龄等的局限,所以在城里只能住最差的房,吃最差的食物,做最累的活。但是他们用这辛辛苦苦挣来的钱,要赡养家里年迈的父母,以及供孩子读书。因此他们对父母的孝敬,对子女的慈爱,对家庭的责任感,是非常让人敬佩的。这是他们的优点,当发现他们这些优点后,就会觉得他们很悦意可爱,即使自己其他方面比这些清洁工人要强,也不会对他们生起傲慢了。
又比如,一位居士非常精进,每天早上五点就起来做功课,当他看到周围其他居士起床都比较晚的时候,心里就生起了傲慢。那么这种傲慢,一方面可以和寺院里的出家僧人相比,汉地的出家僧人,一般在凌晨三四点钟,就起床上殿了,因此自己五点起来,也不算早。另一方面,可以发现周围居士们身上的优点。比如尽管他们早上可能起来得晚,但是在信心、慈悲心、人品、为人处世、闻慧、思慧、修慧等等方面,各人有各人的专长,仔细观察的话,都有值得自己学习、模仿的地方。
还有,如果一位出家人持戒精严,而且博学多闻,具有良好的辩才等等,这些都是功德,在弘法利生的时候都可以发挥很好的作用。但是即使是通达了三藏十二部的人,也没有生起傲慢的一点点理由。如果因为学佛的功德而生起了我慢,造下了恶业,那么这个人实在太没有福报了,这就像有人发了一笔财后,用这笔财富去买毒品来吸一样。
这一品是以国王为例来进行引导的,但是这个我慢,不仅仅国王才会产生。我慢是根本烦恼,所以只要是凡夫,都会有我慢。凡夫心中一直执著一个虚妄的我,这本来已经是一个很大的错误,以此而产生的我慢,则是更大的一个错误。有我慢的人,对三宝的信心也不会真正生起,更不会想到要去对治我执,所以是属于连佛也度化不了的人。
在运用“当观他有势”的时候,除了观察世间上有势的人外,作为佛弟子,还应该观察势力远远大于自己的出世间圣者,即声闻、缘觉、菩萨、佛陀、上师等一切五道十地的功德。这些圣者的功德,是清净的、宏大的,凡夫在自己眼里即使已经很了不起的功德,如果拿去和他们相比,也是又不清净,又很渺小的,是根本拿不出手的。
在此之外,大家还可以结合前三品的修行教言进行对治。比如,从无常的角度,知道自己受死主的控制,明白“为死故而生,随他行本性,现见是为死,非是为存活”的处境,那么在如此巨大的恐惧面前,就不会为自己那些根本无法与死主对抗的微小功德去傲慢了。或者,从苦的角度,明白“人苦从身生,安乐由他起,身是众苦器,汝何重此身”,知道在有漏业报身没有脱离之前,感受到的都将是苦,而没有真正的乐,自己的那些功德,在自己没有出离轮回前,也无非是苦因和苦果而已。或者,从不净的角度,明白“虽经久受用,境无穷尽际,如恶医治病,汝身劳无果”,知道这些功德,并不应成为世间凡夫耽著的对象。在这样的正见摄持下,即便自己功德再大,也不会生起我慢了。
因此,想要饶益众生的人,应该断除我慢,保持低调,对一切众生,都要像对上师和君主一样恭敬,而不应该轻视。按这样实行,将成为一切都圆满的法器,从而进入让众生欢喜、满足、得度的正道当中。所以这第四品对于初学者的修行,也是非常殊胜的教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