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录

(一)观察无我

《人无我》 ︱ 智圆法师 讲授 ︱

(一)观察无我

不是我者,此身本因色心和合为相,今推寻分析,色有地水火风之四类,心有受 (领纳好恶之事) (取像) (造作一切) (一一了别) 之四类 (此四与色,都名五蕴) 。若皆是我,即成八我。

怎么说这个身或蕴不是“我”呢?

蕴身以色心和合为相,就像电脑没有独一的体,是由各种配件组合在一起为相一样。

然而,我们却对此熟视无睹,非常愚昧,竟然执著这是一体的“我”。这也因身体各部分结合得太紧密,很难发觉只是各种零配件的组合,就误以为这是实有一体的“我”。比如一间房屋,人们很难看出它是各种建筑材料的组合,如果是一大堆零零散散的木头、砖瓦等堆在那里,那谁也不会认为是“一”。工匠把它们组合得非常紧密,让人感觉这是一整间房子,其实还是那些建筑材料,各住各位,互不混淆,哪里有什么“一”呢?

像这样,我们首先观察粗的方面,看到色和心不一样,而蕴身就是二者的和合,所以这上面没有独一。进一步要在色心二法上仔细推寻,一个一个地分析开来会发现,这只是一些各自不同的法,那时就会感觉这上面没有“我”。

“推寻分析”是观察的方法。“分析”是说把它们一个个地分开来,不同于人们平常说的“分析”。现在“分析”一词的用法有点错乱,不符合它真正要表达的意思。过去“分”和“析”是一个意思。“析”字右边是“斤”,指斧头,左边是“木”,意思是用斧头把它劈成一块一块,也就是不断地分解、剖开的意思。

为什么这里要用分析法呢?这是因为我们的意识总把它看成一体的东西,第六意识缘它缘得非常呆板,每次起心时就说这是一个身体或者一个“我”。这种错认太习惯了,不经过分析或分解,心前就现不出多体的相,所以首先要非常细致地去分解它。

“推寻”,就是仔细地找。“推”是说我们要看,眼睛是“我”吗?耳朵是“我”吗?鼻子是“我”吗?这上面有“我”吗?还要辨别眼睛和耳朵的相不一样,肝、肺、肠等的相也不一样,上方、下方等也有各自的相,彼此不同。这样透过观察的智慧,把原先执牢的一个笼统不可分的东西,强力地一个个分开。当把它们一个个分得非常清楚,在观察慧前,身心内容已经分开,成了一个个体性不同的法,这时会开始认识到,里面没有独一的“我”。

首先,我们要在色法上看到,这是地水火风四类不同的法,地是坚固性,水是湿润性,火是暖热性,风是动转性。身体有一种坚固的形质,有一种流动、湿润的体性,有一种属于热量,有一种属于运转,四者体性截然不同,不能说坚固就是热量,也不能说动转就是湿润等等。总之,对这个身体,我们一定要分得出四种不同的体性来。

心法上有受想行识四类不同的法。其中受是领纳合意、违意、中庸三种境而起的苦、乐、舍三种受,想是心里缘取这种相那种相,行是发起各种心上的造作,识是对这样那样的相都能明了分别。它们四个各有各的相,不能混为一谈,也就是断定受想行识是四种不同的法。

这样通过最初步的分析,把它分开成八种不同的法。然后想:如果这些都是我的话,那就成八个我了。把地、水、火、风、受、想、行、识八个排出来,好像屋子里有八个人,一个英国人、一个日本人、一个美国人、一个俄国人、一个阿拉伯人、一个中国人等八个世界各地的人,这就不能说是一个“我”。或者面前有八种蔬菜,茄子、萝卜、白菜、辣椒、丝瓜、南瓜、土豆、冬瓜等等,就不能说这是一个。同样,如果说这八种法全是“我”,那就成了有八个不同的“我”。

意思是,当我们看到色心八种相时,就知道这是八种不同的东西,就像红黄蓝绿等八种颜色一样。心前现出这八种不同的相时,就不会认为这是一个“我”。如果是我,那应成有八个不同的“我”,这样问题就大了。比如说,我很舒服,那到底是哪个“我”舒服?是八个“我”有不同的感受吗?还是八个“我”都说我很舒服?或者身体上,比如我现在水大增盛,那是不是水大的“我”变胖了?其他的“我”变瘦了?或者体内的四大像四条毒蛇一样互相作战,那是不是身体上四个色法的“我”正在打架?这些都没办法成立。

况色中复有三百六十段骨,段段各别。皮毛筋肉肝心肺肾,各不相是 (皮不是毛等) 。诸心数等,亦各不同,见不是闻,喜不是怒。既有此众多之物,不知定取何者为我。若皆是我,我即百千。

我们再细致地看,不只是这八种法,它还可以一直分,分成无量百千万亿。

比如色法,骨头有三百六十段,我们一一去看,从脚趾骨到头盖骨之间,一段一段都不相同,这样心前要现出各式各样不同的骨节。之后再看各部位的皮、毛、筋、肉,以及体内的心、肝、脾、肺等,乃至任何一个器官的上下左右中的各部分,都一一细分开来。这样一细分就发现它们完全不同,各是各的,皮不是肉,血不是髓,心不是肝,肺不是肠等等。这时在慧眼的显微镜前,它已经成了一个一个独自的东西,越往细观就越会发现这是林林总总、各式各样、不同体性的法。

之后就要追问:这里到底哪个是“我”?哪一段骨头是我吗?是脚趾骨还是大腿骨?或者颧骨、颅骨,到底哪块骨头是“我”?这样推下去,到底哪一块皮是“我”?还是哪一根毛?或者哪一颗牙齿、哪一个器官组织、哪一个细胞是“我”?再把胸腔打开,这里哪一个内脏是“我”?

如果说这都是“我”,那就成了有百千万亿个“我”了,而且是各式各样不同的“我”,但哪里有那么多个我呢?就好像地球上有各种植物、动物、矿物等等,你说哪一个是地球?同样,人体里也有无数种各不相同的支分内容,到底认哪一个是“我”?如果都是“我”,那“我”就太多了。好像一运动的时候,身上无数个“我”都开始有不同的表现。或者吃了一顿火锅,感到非常畅快,这时候好像全身的“我”都在沸腾一样。或者忽然之间身体哪里疼痛,好像全身的“我”都在痛。那是不是这样呢?好像不是。

再看心法,跟色法一样,它也有很多内心世界的显现,它们的表现各不相同,不能混为一谈。我们只要细致地去看这些心王心所,就会发现它们也是千姿百态,各式各样。每一种心法都持有自己的相,不跟别的混同。这样就要看到,这里喜、怒、哀、乐,贪、嗔、痴、慢等的心所非常多,一一认定的时候,会发现它们各自的体性不同,不能说喜是怒,也不能说骄是嫉,也不能说散乱是精进等等。这样就会发现原来一个个心有一个个相。

或者观察,六根门一开张就出现了六种识。它们各不相同,眼识不是耳识,鼻识不是舌识。不能说了别酸甜苦辣的识,等于听到风声雨声等的识,也不能把见到颜色形状的识,当成嗅到各种气味的识。

这样就看到,每一类识都有各自的体性,虽然没有外在色法的形质,但内心世界里也有不同个体的显现。像这样,我们要用自己的心确认到内心世界的千姿百态。可以把它们一一排列出来,如果每一个都拟人化,每一个心法都当成一个人,那就像无数个不同的人汇聚在一起一样。

不仅如此,就连一种心所内部也是千差万别。比如贪心所,里面有贪色、贪香、贪味、贪人、贪事、贪名、贪利、贪权、贪花、贪草、贪娱乐、贪歌、贪舞、贪古玩、贪琴棋书画、贪足球、贪体育运动等各自不同的贪心。在一种贪里,又可以根据所缘境分成千差万别。

或者看到一切心王心所都是因缘所生,不是无因而起,因此每一个心念都是刹那灭尽,每一刹那出现的心都不一样,这样在时间上,也能给它排出无数个不同的体。

如此看来,到底哪一种心是“我”呢?前面的贪心是“我”,还是中间的信心是“我”?我们会想,不可能只有一个心是“我”,不然就成了其他的心都不是“我”。

如果这些全是“我”的话,而它们又各自不同,这样在内心范畴里,就成了千差万别的“我”了。有时候很贪,这时是像贪鬼一样的“我”;有时候很愤怒,是像罗刹一样的“我”;有时候很傲慢,像天王一样的“我”;有时候很卑微,像乞丐一样的“我”;有时候充满竞争力,像修罗一样的“我”,有时候非常悭吝,像饿鬼似的“我”等等。这样看来,有千姿百态的“我”,到底哪个才是“我”呢?或者,看到时间上无数个不同心态的时候,是不是有无数个“我”呢?

一身之中,多主纷乱。离此之外,复无别法。翻覆推我,皆不可得。便悟此身心等,但是众缘,似和合相,元非一体。似我人相,元非我人。

如果在一个五蕴身中有这么多“我”,那就像一个国家有很多国主一样,会非常混乱,到底谁来做主?我们只认为是一个“我”做主,而不是有百千个“我”做主,不然到底听谁的?

这样也没办法辨识哪个是“我”。如果只认取某一个是“我”,那其他就都不是了,成了“我”之外的东西,跟“我”无关,但这绝不可能。我们认为这一切色法心法都跟“我”切身相关,是从“我”里面发出来的。如果认为一一都是“我”,那显然成了各式各样不同的“我”,这比全球的人类差别相还要来得纷乱。

其实,离开这些身心各异的法之外,再没有别的法可称为“我”了。但在这些法里,反复推求有没有“我”时,在任何一个法上都得不到“我”。不可能认为一只眼睛是“我”,或者一根汗毛是“我”,或者一段骨节、一个心念是“我”等等。既然每一个个体的法都不是“我”,那它们合在一起也没有“我”。

这样就悟得,原来身心等只是众多的缘似乎合成一体的相,实际不是一体。由于它们当时当处紧密相合、配合的缘故,就误以为是一体。就像一个球队打球,由于球员之间互相配合紧密,我们就误以为真的有一个球队,但除了每个球员之外,哪有单独的球队呢?同样,当处的身心等法暂时集聚的缘故,显现成好似是独一的和合相,实际不是一体。它只是现似为一种人我的相,众生却误以为在这上面肯定能找到补特伽罗我。